第十二章 破茧成蝶
第十二章 破茧成蝶
送舒穆禄·雪梅离开之后，玄烨再一次来到了坤宁宫。
“你这一段时间来坤宁宫可是有些频繁了。”我巧笑着看着同样一脸轻松的玄烨，“难道就不担心有什么人会对我不利吗？”
“哦？”玄烨有些玩味地看着我，“那我走好了，反正这后宫之中还有其他女子。其实仔细想想，那个舒穆禄·雪梅还是不错的，这么做还真的有些可惜了。”玄烨笑着看了看我，言罢竟真的抬步作势要走。
“喂，”我有些无奈地拉住了玄烨，对他说道，“皇上到了坤宁宫，片刻之后便离开，明儿在宫中一定传开了。到时候你让我这个皇后颜面何存啊？”我看着玄烨略带玩味的笑脸，故作严肃地对他说道。
“雨露均沾才可以稳定后宫，这一点我自是知道的。”他淡淡地说着，顺势握住了我的手，“但是这一次到你这儿是有其他事情要和你说的。”
“其他的事情？”我有些疑惑地看了看玄烨，又继续说道，“是什么事？”
“这一段时间我已经以各种理由将鳌拜的亲信调离了京城，而且现在已经掌握了宫内的禁军，明年一开春，我便打算行动了。”玄烨笑着看了看我，语气中充满着对未来的期待，“我知道你一向机灵，到时候可能有些事情需要你来帮忙才可以。”玄烨看了看我，又问道，“对了，鳌拜见过你吗？”
“我们和瓜尔佳一族鲜少联系，若说见面，恐怕也只有当年大婚的那段时间才算是见过彼此了。”虽然不知道玄烨究竟想要做什么，但我还是仔细地想着这件事情。我一直不喜欢鳌拜，玛法更是不会让我和鳌拜一族的人接触，应该不会有什么相见的机会才是。“不过我小的时候倒是和鳌拜的女儿瓜尔佳·蓉慧有些交情。”
那时我和蓉慧的年龄相仿，两个小女孩时不时地会在一块儿玩一会儿。虽不算是极为要好的朋友，但在当时的京城中，我们的关系还是不错的。我自然也不会忘记当年的蓉慧曾经拿着马鞭对我说道“赫舍里·芳儿，我恨你”时的情境。
“可是我没有要和你比啊。”我知道身边的大人们总是默默地在比较两个女孩，同是辅臣家的女孩儿，注定要被送进宫的命运，两人是如此的相像。不过我从来就不喜欢和人争，特别是竞争的标的对我来说没有意义的时候。
蓉慧的马鞭向我挥了过来，我只得拿出玛法给我的一把短刀挡了上去。就这样，我们之间的关系便像那断了的马鞭，因为一道宫墙再也没有见面。“所以我才恨你！你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些事情上面，可是你却事事赢我！凭什么？凭什么你赫舍里·芳儿可以那么轻松地拥有一切？”
我还记得，我们当年选秀的时候京城中无数的王公贵族都在说“那赫舍里家的女儿论相貌论才华都是数一数二的，只可惜……”那些可惜，我们二人都清楚，只是最后入宫的人竟然是我，这一点是众人未曾想到的。那时的蓉慧却为了自己没有入宫而欣喜不已，这倒是气恼了鳌拜。
“那便好了。”玄烨笑了笑，“具体的事情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的，先不要想了。”玄烨轻拍了一下我的头，笑着说道。历史上，少年康熙智擒鳌拜早已成为一段佳话。对此，我也一直希望可以知道这件事情中的一些细节问题，没想到这个愿望竟然可以成为现实。
“佟嫔妹妹她……”我有些担忧地看着玄烨，“她终究还是失了孩子，你总归是要去看看她的吧？”
“那只是皇上的孩子。”玄烨看了看我，有些无所谓地说道，“佟嫔所怀的孩子，与玄烨无关，你明白吗？”玄烨严肃地说道。
从那日以后，玄烨便的确很少到坤宁宫，至于其他人……佟佳氏的事情我着实不想再管些什么了，与其日后离开时大家痛苦，倒不如暗暗地斗下去吧。至此，姐妹情分便也算是断了。
康熙八年刚一入春，玄烨便已经开始了自己紧锣密鼓的行动，那日，玄烨召鳌拜入宫。
“大胆畜生，竟敢冒犯天颜！”我一边大声呵骂，一边走出寝房向御书房走去，一手叉腰，一手戟指，完全无视鳌拜的惊讶防备与正扬眉赐我的一记凶狠眼神，巴不得要把我生剥活吞让我立刻消失于眼前。我径自围着玄烨和鳌拜转圈子，抿唇做哨，手上的动作是要让正在东暖阁上方打转的闪电落下来，嘴里的指令却是让它继续飞上飞下地大闹御书房。即使在室内无法施展原本的飞行速度，但海东青尖牙利嘴的扑击依旧令人畏惧。闪电受了指令，在鳌拜的头顶盘旋不去，几度贴着他的手臂疾飞而过，意图将鳌拜的注意力完全转移了。
“你这家伙，怎么完全不听主人的话，还不快下来，别闹了！”我在一旁努力地帮着倒忙，一面观察着鳌拜脸上的神色，直到确定完全转移了鳌拜的注意力之后，才凑到玄烨身边，满脸笑容地讨好问道：“皇上，奴才同你借张椅子，可好？”
玄烨没吭声，冷着张脸眉角一挑。我知道玄烨气我自作主张让自己身处险地，现在都不好说话了，待会儿必定不会轻易饶我。“皇上？”我拉了拉他的袖摆，委声央求道，“帮帮奴才吧。”
他心中虽气我脾气拗，不顾自己危险硬要插涉其中，但怎么说我所做的都是为他，这气一上心头也就散了，无奈地轻声叹口气，指了指书案旁的一张紫檀云纹扶手椅：“让鹰停在那儿吧。”
见玄烨同意了，我喜色满面地点头表示知道了，用正确的指令招呼着缠着鳌拜不放的闪电。只见闪电高啼一声，旋绕一圈之后便稳稳地落在了椅背上，敛了白羽左右环视，兀自戒备着。
我对着鳌拜拱了拱手，连连鞠躬赔礼道：“这位大叔，真是对不住啊，我这鹰不习惯待在室内，静不了片刻便要闹上一闹，还请大叔多多……”
“无礼少年，为何鬼鬼祟祟地躲在暗处？究竟是何方刺客？”鳌拜大声怒喝打断了我的话，手按在已出鞘三寸的刀柄上厉声质问。
“刺客？”我无辜地瞪大眼睛，低头看看自己，再看看怒眉瞪目的鳌拜，用力抖了抖长衫表示身上空无一物之后，两手一摊，冲着鳌拜嘻嘻笑道，“大叔，你在说笑吧？小弟我身上空无一物，你却持刀而立，怎么看都是大叔您更像是刺客啊。”
“你……胡说！”或许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敢对他回半句嘴，鳌拜顿时语塞，拧眉瞪目。我想，若是换做其他人早就被他的怒气吓得瑟瑟发抖了。
“大叔，你长得已经够吓人了，拿着一把刀便更吓人了。”我朝鳌拜努了努嘴，一副好言相劝的样子，“你这样子是要吓谁啊？吓皇上吗？”我顿了顿，偷偷地看了皇上一眼，见他轻轻点头表示赞同之意，便放胆继续说下去，“我想肯定不会，皇上可是这个世界上最该尊敬的人！还是……大叔，你这副模样是要抓刺客？我已经说过了，小弟我可不是刺客，就麻烦你老人家休息一下，把刀收回去吧。”
“你若不是刺客，为何偷偷摸摸地躲在暗处？”
“对哦，”我用力一拍额头，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我应该在另一边的房间里躲着才对！多谢大叔提醒，我这就回去躲好。”言罢感激地朝鳌拜拱手答谢，足下一旋，便要朝西暖阁走去。
“站住！”鳌拜大喝一声，“皇家重地，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大叔，你未免太过蛮横了点儿吧。”我大大地叹了口气，双手无奈地垂下，“我本来躲着不要出来，你偏偏叫我出来。现下我要回去继续躲着，你又偏生不让我回去。敢问您是哪位啊，这么大的架子！”一句话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大，抒发着自己心中的不满。
“舍里，不得对鳌少保无礼！”始终做壁上观的玄烨终于开口说道，语气中带着淡淡的责备。
“鳌少保？”我闻言大叫一声跳起，“大叔你就是在崇德二年的皮岛之战中，乘舟渡海，直冲敌阵，奋勇搏战打败敌军，因此获得太宗皇帝钦赐满洲第一勇士封号的那个鳌拜大人吗？”我兴奋地绕着鳌拜打转，热情地表达自己的钦慕之意，几乎把从前所学到的那些历史书的内容全部搬了出来。
给我这么赞美一番，鳌拜本来的怒气与提防渐渐减轻。喜欢美好事物与赞美恭维是人的本性，即使狂傲如鳌拜也不例外。他的态度渐渐软了下来，微微点头，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万岁。”我这声呼喊是对着玄烨发出来的，“皇上，你说要带我来京城见满人中最了不起的勇士，果然是真的。这样我就不枉这大老远地跑这一趟了，以后回老家的时候还可以好好地炫耀一番了。”
听到我这话，鳌拜似乎是放松了警惕：“少年，你打哪儿来？”
“我吗？”我扯了一个淘气的笑容，比手画脚地说起话来，“我是奉天府人，就住在盛京附近，这回可以到京城皇宫来开开眼界，又能够见到巴图鲁大人，都是托了我这只鹰的福。”我指指刚刚大闹御书房、此刻正在椅背上左右转着鹰首戒备着的海东青。
“你是鹰户？”
“不算是。”我有些不好意思，嘻嘻笑道，“我就这么一只鹰。据说海东青不但能让人一夜致富，还可以抵免罪行。吃穿我不愁，倒是抵免罪行这个好处说不定以后走霉运的时候有机会可以用上！这鹰算是我的免死金牌，便一直不卖养着了。”
听到这儿，一直观察着鳌拜神色的玄烨开口说道：“是了，刚刚朕才起了个头，还没机会对鳌少保说明。”他脚步一滑，便站在了我和鳌拜之间，“朕一直催促着四处寻找一只玉爪骏未果，无意间听闻奉天府有人拥有玉爪骏，正巧朕前几日想要出宫透透气，便顺道去瞧瞧。见传闻中的玉爪骏果然伟健，这少年又整天嘻嘻哈哈的甚是喜人，便一起带回宫了。”
“皇上若想要鹰让下人去取便可以了，私自出宫，未免太过草率。”鳌拜总算找回了辅臣的身份，开口劝解起玄烨来。
“朕承认此举的确有些冲动，就听鳌少保一回劝，以后不再私自出宫了。”玄烨露出了少年般青稚的笑容，“这事朕只与你说，不要再告诉任何人了。”
“奴才明白，请皇上放心。”鳌拜向后退了一步，垂首应道。这是他进乾清宫后第一次没有备戒地低下头。
玄烨淡淡地笑着，手一偏，茶杯应声而碎。听到身边这样的响声，我看着鳌拜的神态，暗自先后退了几步，而之前玄烨特意挑选训练的一些健壮少年更是应声而出。忽逢变故，鳌拜一时有些措手不及。鳌拜虽是武将出身，力气也大。但这些人都是精壮少年，又都是练过布库的，鳌拜抵不过他们，一下子就被翻倒在地。任凭他大声喊叫，也没有人搭救他。就这样，权倾一时的鳌拜便被几个少年使计扳倒了。
“皇上……”我有些讨好地拉住玄烨的衣袖，巧笑着叫道，“别生气了，我也是在担心你啊。”一来到坤宁宫，玄烨便黑着一张脸，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芳儿，”玄烨有些无奈地扶正我的身子，担忧地说道，“我知道你一向机谨，若是换做平常，我自是不会担心，但你现在已经怀了身孕，一旦发生什么意外，你让我怎么办？”
“下次我会注意的。”我暗自吐了吐舌头，笑着说道。
“下次！”玄烨严肃地说着，“你还想有下次？”
我看着玄烨，不由加大了自己的笑容，此时的玄烨就像是一个寻常百姓家的少年，这样的晴朗明媚，深深地照入了我的心中。
“好了，”玄烨有些无奈地抚了抚我的头发，淡淡地说着，“相比于承瑞，以及佟嫔那个没有保住的孩子，你的孩子才是最为重要的。”
听到玄烨的话，我抚上了自己还没有任何表现的腹部，淡淡地笑着，心中却充满着凄苦无奈。孩子，抱歉，额娘真的保不住你，但在你还在世的这一段时间，额娘会给你最好的一切。 “我倒是希望这会是一个女儿。”我收起自己的无奈，抬起头对玄烨说道。
“女儿？为什么这么说？”玄烨有些疑惑地看着我。
“因为如果是位小格格的话，我们便可以给这个孩子所有的宠爱，最重要的是我们不必担心她日后会卷入那些关于朝堂之上的纷争。”想着日后的九子夺嫡，那都是玄烨极为优秀的儿子，可是他们各自的命运……
“是个格格也好。”玄烨同样对我笑着，“历朝历代，帝王之家的争斗都是永无休止的，我也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平安快乐地度过自己人生中的每一天。等她长大了，还可以给她找一个好的夫家。”
长大？我在心中暗暗反复呢喃着这两个字。孩子，走了也好，免得日后和你的弟弟们斗个你死我活。来世，一定不要再生在帝王之家。
我推了推玄烨的手，淡淡地说着：“你说，等孩子出世之后，我们该做些什么？”
“如果是一位小格格，我们便教她琴棋书画，那一定会是一个和你一样机敏聪慧的孩子。”玄烨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若是阿哥，我便亲自教他满汉蒙的文化，希望日后可以继承大统。”
“不要，”我撇了撇嘴，有些不情愿地说道，“我不希望我们的孩子成为太子，那样他会一直处在风暴的最中心。”我有些担忧地说着。
“若是有一天我先你而去，一定要有一个人可以代替我来继续保护你。”玄烨有些严肃地看着我，如是说道。
我摇了摇头：“你的生命有多长，我的命便多长。”我回过头，看了看玄烨，“若有一天你先离开了，我也不会独活的。”
玄烨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那日，我们在坤宁宫中一同设想着属于我们的未来。这一刻，我只希望自己可以暂且忘记那些我知道的事情，心中、眼中，只有那些其实根本到不了的未来。
自从得知我怀了身孕，这后宫之中便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了。太皇太后、皇太后等人一再告诫坤宁宫之人要注意我的日常起居，不容许有任何失误。但是对于后宫中的其他妃嫔，她们大多是在为自己担忧了起来。除了例行请安之外，便很少有人再来坤宁宫了。
之前已经诞下皇子的马佳氏更是为此担忧不已。
“娘娘，”马佳氏来到坤宁宫后，便一直是一脸笑容，“娘娘真是得宠得很。当初妹妹怀上承瑞的时候，皇上也不过是嘱咐了几句，但是很少去我那儿。反观姐姐，如今皇上对姐姐可是处处关照，我们其他姐妹都很少有机会见到皇上呢。”我还未来得及说话，马佳氏便又说道，“不过这倒也不奇怪，您是皇后娘娘，而妹妹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常在，怀上的孩子又有谁会在意呢？”
我淡淡地笑了笑：“妹妹实在是过于谦虚了，谁不知道承瑞是皇上的长子，有谁敢不重视。何况当初妹妹怀孕的时候，皇上和皇玛姆可是紧张得紧，若说是羡慕，也应该是姐姐羡慕你才是。”我看着她，没有再说什么。马佳氏心中是有恨的吧，毕竟是因为我，她才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常在，我们彼此之间必然会有些恩怨的。
“妹妹，”我又看了看马佳氏，“日后等这个孩子出世，承瑞便有了一个玩伴了，这样的话他们便都不会孤单了。”我顿了顿，又说道，“不过本宫倒是希望这回怀着的是一个小格格。”
马佳氏有些不解地看了看我：“小格格？”马佳氏想了想，又对我说道，“小格格也好，到时候一定向娘娘一样聪明而美丽。”
美丽、聪明……正如当年玛法和阿玛所言，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孩子，有着这些美好的一切，那么她的家人一定会感到有无限的喜悦。但是若是生在帝王将相之家，那么这便可能会是一个女子不幸的开始。
“娘娘，娘娘。”马佳氏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您在想什么？”
“没什么，”我淡淡地说着，“只是想到了这个孩子的日后罢了。若是个格格，本宫一定会给她这个世界上全部的宠爱。”
其实从小到大，我总是在抱怨着忙于工作而忽略我的父母，因此在高考时我毫不犹豫地报考了一所外地的大学，并且决定留在当地工作。如今在这个时代已经怀有身孕的我这才明白为人父母的心思，他们总是想要把最好的一切都交与自己的儿女，无论是物质还是精神上的一切。
“娘娘，”马佳氏看了看我，“日后还要这两个孩子多多彼此照应才是呢。”
“那是自然，”我看了看坤宁宫中的摆设，想着我们各人早已注定的结局，“这日后的事情……谁又能知道呢。”
“娘娘，”马佳氏看了看我，“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妹妹便先回去了。娘娘现在还是要好好注意休息才是。”
“多谢妹妹关心了。”我看了看马佳氏言不由衷的表情，不免有些轻蔑地笑了笑。这样一个喜怒全形于色的女子，在这深宫之中恐怕只会步步维艰吧，我又何必为了这样一个人而一再费神？但是我倒是没有想到，这一段时间钮钴禄氏竟然一直没有来到坤宁宫中，似乎一切的事情都与她无关一般。
这一段时间，所有人都带着虚伪的面容在我身边笑着、恭喜着。而我也只能带着同样的笑意接受着每一人的“祝福”。
“娘娘，”丝雨站在我身边，“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这一段时间您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难道您不开心吗？”丝雨有些不解地看着我，“娘娘您现在已经怀有身孕，自是更加尊贵，还有什么可不开心的？”
我兀自抚着自己的小腹，淡淡地说着：“可能是因为怀了身孕，人也变得多愁善感了起来，你不必担心。”
“娘娘，奴婢听说心情不好会影响到腹中的孩子的。”丝雨有些担忧地说着，“您一定要放宽心才是。”
我只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些什么。其实她们都不知道，我所担心的，是自己这个孩子未来的命运，历史之上的寥寥数语，这个孩子究竟是怎样离开的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只希望这个孩子可以快快乐乐地成长，即使是没有什么过人的才华，可是他起码是幸福的。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心愿，上天都无法满足。
“娘娘，”丝雨有些无奈地说道，“我们还是去御花园走走吧，您出去换换心情，说不定有些事情会看得开些。”
我顺从地点了点头，与丝雨一同来到了御花园。京城的春来得格外的晚，同样也离开得极晚。如今的御花园百花争艳，好不热闹。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是不喜欢这御花园的，这些花卉便如我们这些后宫中的女子一般，全力绽放自己的美丽，只期待着赏花之人的片刻驻足，而当夏天一过，所迎来的便只是凋谢而已。
“娘娘，”丝雨看了看不远处，轻声对我说道，“佟嫔娘娘在那边，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她会自己过来的。”我看了看丝雨，“何况，皇后主动去见一个嫔妃，不免有些不合礼数。”其实，与其说是礼数，倒不如说是我自己着实不想再去见她。知道了一些关于佟佳氏的事情，如今的我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她了，究竟该是朋友还是敌人？
“姐姐，”果然，我的话音未落，佟佳氏便走过来对我说道，“姐姐，妹妹带着几个小宫女在御花园中闲逛，没想到遇到了姐姐，不知道姐姐有没有兴趣一路？”
我点了点头，便与丝雨一同和她们赏起花来。
“丝雨”，佟佳氏严肃地看了看身边的丝雨，“你们家娘娘现在有了身子，你一定要注意一点儿。这一段时间还好，可是你要知道，以后你们家娘娘的身子会越来越重，你还是不要让你们家娘娘出来闲逛了。”
丝雨顺从地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
“妹妹，”我看了看佟佳氏，“你不必多虑，姐姐自然会自己注意身体的。”
“那就好，”佟佳氏浅浅一笑，“姐姐怀着的可是真正意义上的长子嫡孙，自然是有很多人在惦记着您肚子里的孩子，不要像妹妹一样，孩子还没出世就离开了。”佟佳氏走到我身边，继续说着，“一旦出了什么意外，到时候姐姐恐怕要伤心了，那样的感受妹妹我可是知道的，姐姐切莫大意啊。何况……姐姐这个孩子意义非凡啊！”
佟佳氏看似是为我担心，但言语之中却句句带刺，让我有些无所适从。“妹妹还是不要为本宫担心了，皇上和太皇太后都很照顾本宫，坤宁宫中的一切膳食又都有专门的御厨和太医在照顾着，就算是极为亲近的人在其中也很难动手脚的。”我淡淡地说着，尽量把自己的语气控制得平稳而无波澜。
我看了看佟佳氏有些黯然的神态，只是淡淡地一笑。这后宫之中先后怀孕的后妃不只我一人，可是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得到过玄烨真真正正的关怀。
“那便好了，”见我没有说话，佟佳氏有些无奈地看了看我，“有皇上的关心，姐姐自然不会有事。恐怕是妹妹多虑了，姐姐不要见怪才是。”
“佟嫔娘娘也是关心我们主子。”见我没有说话，丝雨机灵地回答着，“主子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娘娘。”
“丝雨，”我打断了她的话，看着佟佳氏说道，“妹妹只是和本宫客气一下，你怎么还当真了？本宫和妹妹一向要好，又怎么可能会说些什么？”
佟佳氏点了点头，原本向前的脚步却停了下来。
我顺着她的方向看着，不由说道：“今天的御花园还真是热闹。”自从我怀孕之后便一直没有再出现过的钮钴禄氏此刻也来到了御花园。
“妹妹。”我看了看钮钴禄氏，开口叫住了她。
钮钴禄氏笑了笑，转身向着我的方向走了过来：“娘娘今日怎么会有雅兴在此赏花？”钮钴禄氏看了看站在我身边的佟佳氏，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我。
“本宫和各位妹妹的关系一直不错，今日和佟嫔妹妹一起赏花，有什么问题吗？”我看了看钮钴禄氏的神态，浅笑着问道。
钮钴禄氏连连摇头：“娘娘不要误会，妹妹只是奇怪，姐姐已经有了身子，为何不在坤宁宫中好好休息？”
听到这样的话，我不由望向一旁的佟佳氏，看来今天所有人的问题应该都是一样的了，我不想再回答，便只是对她笑了笑。
钮钴禄氏走近我的身边，淡淡地说着：“姐姐现在有了身子，自是不比寻常，这御花园中各处的台阶不在少数，而且刚刚妹妹看到花匠还在浇花，地上难免有些水渍，这花盆底踩在上面是有些湿滑的。还是由妹妹扶着点儿吧，免得伤到自己。”
固然有些疑惑，我还是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她这一举动。我看着搀扶着我的钮钴禄氏，暗暗压下自己心中的疑虑，换回了自己原本清爽的笑容。钮钴禄氏看着我，也扯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只是这样的神态在我眼中却是分外的刺眼。
“娘娘，”钮钴禄氏在我身边说着，“这一段时间妹妹一直不敢去打扰姐姐，只是没有想到今日竟会在御花园中碰到姐姐。”
“本宫总是会在御花园中闲逛，遇到妹妹也是情理之中。”我看着钮钴禄氏有些不自然的神态，便对她说道，“本宫知道妹妹是为本宫担心……本宫近来有些嗜睡，就是妹妹到了坤宁宫，也不一定会见到本宫。”
“还好，妹妹还担心姐姐会怪罪妹妹这一段时间没有去给姐姐请安呢。”钮钴禄氏笑着说道。
“姐姐，”一旁的佟佳氏这会儿忽然来到钮钴禄氏的身边，“之前妹妹我也担心娘娘会怪罪我们呢，但娘娘为人和善，又怎么可能和我们这些姐妹们计较这些事情？”佟佳氏看着我们，不由皱起眉，不着痕迹地走到了我和钮钴禄氏的中间。我看了看她，淡淡地点了点头。
我看了看貌合神离的二人，淡淡一笑：“两位妹妹，本宫有些乏了，便不陪你们了。”
“娘娘，妹妹送送你吧。”我正欲离开，佟佳氏便对我说道。
我点了点头，让她跟了上来：“也好，妹妹顺路便可以回自己的寝宫了。”
“姐姐，”离开御花园后，佟佳氏严肃地对我说道，“这一段时间您还是不要与文贵嫔有什么接触才是。”也许是看到我有些疑虑的神态，佟佳氏又说道，“妹妹是为了姐姐和姐姐腹中的孩子着想，还请姐姐注意。”
“以茴香熏衣，然后借机接近本宫。”我看了看佟佳氏，笑着说道，“这样的办法倒是不易察觉，应该是你教她的吧？”
佟佳氏的面色微变，有些不解地看着我：“姐姐为什么会这么说？”
“有些事情，我们各自心中都清楚，你擅长医理，对这些东西自然了解……反倒是文妹妹，当初她可是连麝香的药性都不了解。”我淡淡地笑着，“何况，今天怎么会这么巧，你们两个一起出现在御花园？”
“我……”
“不必解释。”我看了看一时语塞的佟佳氏，“但本宫有一点不明白，你为何要告诫我远离钮钴禄氏，借此机会除去我腹中的孩子难道不好吗？而且你还可以再揭穿钮钴禄氏，一箭双雕，何乐不为？”
“一箭双雕？”佟佳氏看着我，严肃地说道，“应该是得不偿失才对。姐姐若真失了这个孩子，以姐姐的才智，自是知道这件事情与我有关，到时候姐姐定会记恨此事。届时文贵嫔再说出此事是我教唆，那么最终下场最惨的那个人定会是我。而且到时候皇上对姐姐必然会宠爱犹胜从前，妹妹我便再无机会了。但妹妹若是揭发文贵嫔，那么一切都不一样了。”
“那你为何要告诉我你的计划？”我淡淡地说着。
“我已经说过了，因为姐姐极为聪明，即使我不说，姐姐也会知道这件事情的始末，那么到时候妹妹可能会更加危险了。”
“你的确是聪明得很。”我看着佟佳氏，继续说道，“这样一来，皇上必然会念在你揭发钮钴禄氏有功，对你加以恩宠，而你也为本宫除去了一个心腹大患。”
既然佟佳氏希望我可以帮助她，那么我们便设法处理好此事吧。
“娘娘，”回到坤宁宫后，丝雨有些担忧地看着我，“您真的要帮佟嫔？她这一次可以借您腹中的孩子来陷害文贵嫔，难保日后会做出什么事情。”
“本宫知道。”我看着一脸担忧的丝雨，继续对她说道，“本宫现在有一件事情要你和金蝉一同去办。”我看着丝雨疑惑的神态，继续说道，“其实很简单，你们只要设法让宫中众人都知道，自本宫怀孕以来，文贵嫔和佟嫔便走得很近，似乎是在暗中商议着什么事情。至于剩下的事情，本宫自会处理。”
“娘娘是想要暗中倒戈？”丝雨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我看着她笑了笑，便再没有说些什么了。相比于手段高明的佟佳氏，我宁愿留在我身边的那个人是钮钴禄氏。佟佳氏千算万算，却偏偏忽略了为人母者，可以为自己的孩子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我会设法除掉我身边所有可能威胁到这个孩子的因素。
“芳儿，”来到坤宁宫的玄烨看到我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不免有些疑惑地说道，“你怎么了，听坤宁宫的宫女说你这一段时间似乎是有心事。”
我昂起头，看着玄烨担忧的神态，轻声说道：“可能是因为怀了身孕，人也变得有些多愁善感起来了。”
“要不要我陪你出去走走。”玄烨淡淡地提议道。
我摇了摇头：“还是不要了，我只想在坤宁宫中安安静静地待一会儿。”
“娘娘也许还是有些担心吧。”一直站在一边的丝雨忽然插嘴说道，“毕竟有了之前的事情。”
玄烨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我：“之前……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没什么，你别听这小丫头瞎说。”我笑了笑，继续说道，“不过是这一段时间有些累了，所有不想出去而已。”
“娘娘，”丝雨有些无奈地说着，“那您也不能一直躲在坤宁宫中啊，这件事总要得到一个解决才是啊。”
“究竟怎么回事？”“丝雨，别说了。”听完丝雨的话，我和玄烨一同说道。
“这……”丝雨有些无奈地看着我们，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是皇上，这件事情有必要知道吧。”玄烨看着丝雨严肃地说着，“何况这件事情还关乎着我的孩子。”
我点头示意丝雨继续说下去。丝雨有些担忧地看着我，严肃地说下去：“其实是前一段时间，奴婢陪着娘娘一同在御花园中散步，没想到遇到了文贵嫔和佟嫔两位娘娘……”丝雨顿了顿，做出不敢再说下去的样子。
“继续说下去。”玄烨看着丝雨，严肃地说着。
“当时娘娘便觉得有些奇怪，但是没有再说什么。”丝雨看了看我，又继续说道：“回到坤宁宫后，娘娘说身子有些不舒服，这才仔细回忆着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想到其实是文贵嫔身上的熏香似乎有些问题，后来才知道文贵嫔的身上的熏香其实是茴香的香气。”丝雨有些心有余悸般地说道。
“茴香！”玄烨竟惊得从一旁的椅子上站了起来，随后又看了看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之前的一段时间，一直听说两位妹妹走得很近。”我看了看玄烨，又继续说道，“那日在御花园中遇到了两位妹妹，她们还百般殷勤地说要扶着我，”我顿了顿，“只是当时没有发现而已，回到坤宁宫后，金蝉问了我大致情况，是她说那可能是茴香的香气，不过还没有证据。”我想了想，又说道，“妹妹可能也不知道茴香的作用吧。”
“不知道？”玄烨有些不相信地说道，“她从前从来不用熏香，偏偏在这个时候用上了茴香，说她不知道，有谁会相信？”
“这件事情就算了吧。”我看着震怒的玄烨，“我以后会多注意一点儿的。”
两位妹妹，我可以不追究，不过那不代表就没有人不继续追究这件事情。我该做的也都差不多了，剩下的事情便要看玄烨打算怎么办了。
“你先在坤宁宫中休息吧。”玄烨看了看我，严肃地说着，“我会去调查清楚这件事情的。如果她是不知情，那么这件事情也就就此作罢；若她是有意为之，那么这件事情我不会就此罢休的。”
看着玄烨离开的身影，我对一旁的丝雨说道：“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这件事恐怕最终受到责罚的是贵嫔娘娘吧。”丝雨无奈地看了看我，“佟嫔娘娘又怎么可能会承认这件事情与她有关系？”
“话也不能这么说。”我看着远方，淡淡地说着，“若是本宫再做些什么事情，那么这件事可能便会有些改变了。”
丝雨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我，没有再说什么。
“丝雨，”我看了看有些出神的丝雨，“你去叫金蝉过来，本宫有些事情要问问她。”
“娘娘，”片刻之后，金蝉便来到了我身边，“您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本宫只是想要问问你，这一段时间佟嫔那边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没什么。”金蝉仔细地想了想，对我说道，“无非就是例行请安，然后便是独自在永和宫中，偶尔也会去御花园，不过和贵嫔娘娘似乎没有什么联系了。”
“她还是知道要避嫌的。”我笑了笑，此时她如果继续和钮钴禄氏来往，自己必会因此而受到牵连。
“娘娘，有什么事情需要奴婢去做的吗？”金蝉看了看我，疑惑地问道。
“你们现在什么都不要做。”我顿了顿，又说道，“如今皇上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我们已是多说无益。”如今最好的办法便是什么都不做，否则一旦出现什么意外，得不偿失的便会是我们。
“娘娘，”金蝉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皇上和佟嫔娘娘一起来到了坤宁宫。”
我也是直至此时才知道原来钮钴禄氏已经被玄烨禁足，直至我的孩子出世后才可以取消禁足令。
“姐姐，”金蝉话音未落，佟佳氏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刚刚才听皇上提及之前御花园的事情，妹妹有些担心，便求皇上容许我和他一同来看看姐姐。”
“妹妹，”我站起身拍了拍佟佳氏的肩，“有劳妹妹关心了，但是姐姐有一件事情一直想不明白。”我看了看佟佳氏疑惑的神态，“其实文妹妹一向不解医理，倒是你对这一方面极为在行。何况大家都知道，这一段时间你们二人走得很近……”
“姐姐是怀疑妹妹和此事有关了？”佟佳氏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玄烨，又继续说道，“妹妹当日在御花园中察觉出有异样后便第一时间告诉了姐姐，若妹妹与此事有关，又何必多此一举？”
“可是妹妹刚刚不是说才听皇上说起了这件事情，怎么现在又说你当日在御花园中便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我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佟佳氏，不由在心中暗笑。多行不义必自毙。
“佟嫔，”听完我的话，玄烨这才开口说道，“朕希望你可以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
“臣妾……”听到玄烨的质疑，佟佳氏有些支支吾吾地说道，“臣妾只是……”
我看了看言辞闪烁的佟佳氏，走上前对玄烨低声说道：“我有点累了，还是请妹妹先回去吧。”佟佳氏一向机谨，必然可以想到应对的办法，与其这样，倒不如让玄烨记住她此刻手足无措的神态。
待佟佳氏离开之后，玄烨对我说道：“后宫之中已经不止一次地发生这样的事情了。”玄烨看着我的眼睛，严肃地说道，“你作为皇后，不觉得这些事情之间都有些关联吗？”
我看了看玄烨，有些无奈地说道：“关联？唯一的关联便是你了。这后宫之中的女子为了争夺皇宠，自是毫无顾忌，甚至是不惜牺牲一些无辜的生命，这已经是屡见不鲜的事情了。何况这些斗争还涉及到一些家族的利益，大家便更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玄烨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去想。”玄烨看了看我，又问道，“那你呢，会为了这些恩宠而不择手段吗？”
“你也说了，那只是恩宠，而非爱情。”我知道“爱”这样的字眼在这后宫之中是百般忌讳的，在帝王身上得到过爱情的女子最终都是不得善终，“至于家族，如今玛法已经离世，我阿玛更是无心争夺些什么，至于叔父……”我顿了顿，一直以来，赫舍里一族中最具野心的人便是索额图，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事情，“能够得到些什么，那都是他自己的造化，我也帮不了什么了。”
“若是所有的人都能够像你这么想，那么后宫的争斗便会少很多了。”
“那是因为我们的处境不同。”我看了看玄烨的神态复又说道，“有些人是因为自己的地位低，才不得不设法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因为只有那样，她们才可以保护自己，才可以帮到自己的家人。玛法总是说，等到自己上了年纪，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所期盼的不是什么权势富贵，而是希望我们一家人可以平安快乐，但已经足够了。而我现在也只希望自己还未出世的孩子可以平平安安，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有很多人都要等到垂暮之年才会知道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些什么。”玄烨有些无奈地说着，“而这些后宫的争斗，同样关乎着朝堂之上的变化，所以我不能有半点马虎。”
我看着玄烨无奈的神态，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之前，他总是在担心自己是否可以亲政，而如今，随着鳌拜被收监，之前由四位辅臣所维系着的朝堂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纳兰一族更是快速崛起，而玄烨则为了这些事情而日益担忧。
“算了，你还是好好休息吧，不要再想这些事情了。”玄烨看了看我，言罢便转身离开了坤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