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新策划总监
20. 新策划总监
一只木桶盛水的多少，并不取决于桶壁上最长的木块，而恰恰取决于桶壁上最短的那块。
——木桶定律
蓝小柔心事重重地走进编辑部，身后跟着新任策划总监艾为。
“各位，我来介绍一下，”她顿了一下，待大家目光都聚集过来，她一指旁边的艾为，“这是新来的策划总监——艾为。”
艾为恭恭敬敬地行了个鞠躬礼，用他那明朗而富有磁性的声音道：“大家好，很高兴和各位一起共事，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因为事先一点风声也没有，编辑们都觉得有些突然，用惊奇的目光打量着这位从天而降的策划总监。
蓝小柔为他一一介绍，大家礼节性地握手，嘴里说着“欢迎，很高兴”之类的职场用语，但脸上的表情则刚好相反，掩饰不住内心的冷漠，还有丝丝疑虑。“这么年轻就当策划总监，他凭什么呀？”
只有小童例外，她一见帅哥就抑制不住的兴奋，言语间的热情已超出正常同事所应有的了。“总监你好，想不到你这么年轻，你是八几的呀？”她快言快语地道。
艾为脸有些红了，略带羞涩地一笑，“八五的。”
“星座？”小童是星座迷，逢人便问，也不分场合。
艾为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他的上司蓝小柔，压低声音道：“狮子座。”
“哦，怪不得，是最具领导力的星座。拥有强烈的激情，充满活力和生机，做事果敢有胆略，能够成就大事，可以当领袖和艺术家。拿破仑和大仲马就是狮子座的。”小童侃侃而谈。
艾为见她说个没完，竟拿自己和拿破伦与大仲马相比，怕引起大家反感，于是自嘲道：“据我所知，墨索里尼也是狮子座的。”
一句话，逗得大家哈哈笑，原本有些拘谨、冷淡的气氛变得轻松、热闹起来。
头发焗成黄色，穿着十分另类的美编抬手一指小童，一双好看的杏眼却看着艾为，打趣的说：“她是射手，最花心的星座，你可要小心啊！”
小童瞪了她一眼，“谁花心呀？我是爱情至上！”
“对，要做爱，不要作战，这可是你的名言。”
“这不是我说的，是浪漫的法国人说的。”
两位美女编辑碰到一起就争个不休，蓝小柔没心情听她们逗嘴，抬手打断她们：“好了，大家准备一下，半小时后到我办公室开会。”她又对艾为道：“你跟我来一下。”
蓝小柔转身走进里面套间，指着办公桌对面的座椅，“请坐。”待艾为落座，方开口道：“杂志社的情况，想必你已经了解了吧？”
“嗯，马总向我介绍过了。”
“你有什么想法？说说看。”
“我想——”艾为稍稍停顿了一下，凝视着她道，“我们现在急需应对的问题，是绯闻男孩引起的情书风波，这不仅关系到我们杂志，也关系到整个公司形象。所以这不仅仅是一场风波，可以说是一场危机，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进行危机公关。”
“具体怎么做？你想好什么方案了？”
“没有，时间太仓促，我也没想好方案，只是有些想法，想和你沟通一下。”
蓝小柔点点头，没言语，艾为继续说道：“一般来说，这种情况下，有三种应对措施。一是保持沉默，不加理睬，过段时间爆出新的绯闻，旧的就被淹没了，也就不了了之。二是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开辟谣。三是绝地反击，网上不是热炒所谓的情书事件吗，我们就以毒攻毒，用其人之矛，刺其人之盾。”
蓝小柔用审慎的目光打量着他，“什么叫用其人之矛，刺其人之盾？”
“就是把真正的情书在杂志上刊登出来。”
“这怎么行，你还嫌不乱呀！这不是给路大维脸上抹黑吗？他绝对不会同意的。再说，我们哪有真正的情书？”蓝小柔气急地道，不满地看着艾为，刚才还觉得他思路挺清晰的，想不到竟出此等下策，也太不靠谱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艾为顿了一下，乌黑明亮的眼睛闪过一丝忧郁，但很快就过去了，“刊登路总和夫人的爱情故事，他们因《真爱》杂志应征刊名而相识，这本杂志就是他们爱情的见证，也是他们爱情的结晶。他们之间真挚感人的爱，正是我们杂志所倡导的价值所在，也是我们相对于同类杂志的优势。现在报刊竞争这么激烈，还要承受网络媒体的冲击，我们为什么不充分利用这一优势，进行差异化竞争，扩大影响，提升品牌，从而将危机转化为机会呢？”
他越说越激动，激情洋溢的脸上，绽放着青春的光彩。蓝小柔不禁被他感染了，刚才的怨气一扫而光，原来心里还有些抵触，怀疑这个空降兵能否胜任，现在看来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你这个想法挺好，很有创意，可是据我所知，他们之间并没有写过情书，如果有就好了，真能感动许多读者。”蓝小柔有些遗憾地道。
“没关系，我们以他们的情感经历为背景，以情书的方式来再现这段动人的爱情故事。”
“这怎么行？这不是造假吗？新闻出版署明文规定，不许刊登假新闻，如果查出来，处罚很严的。”
“这不是假新闻，这是真事！当初应征刊名你不是在场吗？你亲眼目睹了他们相识、相爱、结婚，还有七年之氧发布会，这哪一件不是真的？我们只是以情书的形式表现，这样更能增加感染力，也借此来平息这场情书风波。”艾为理直气壮地道。
蓝小柔被他说得有些动心了，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心想，现在的年轻人真大胆，也许自己有些落伍了。其实她也知道，有些媒体为了吸引读者，经常刊登一些歌星、影星的爱情故事，那些故事大都是经纪人雇用枪手编造出来的，这已是圈内公开的秘密，大家都心照不宣，只是读者不知情罢了。
艾为感觉她还有些犹豫，极力劝说道：“蓝总，现在是策划时代，有些新闻就是策划出来的。网上热炒的那封情书，本来是没有的事，他们为了吸引眼球，不顾当事人的感受，不顾社会道德和舆论，应该受谴责的是他们，而不是我们。我们这样做，是还真相以读者，读者有知情权；也是维护当事人的权益，不能让逝者蒙受不白之冤！我们要写的都是真事，只不过形式变通一下，这也是让那些不负责任、不讲道德的人给逼的。我们得站出来和他们抗争，不能让他们为所欲为！”艾为仗义执言，说到最后，都有些义愤填膺了！
蓝小柔被他的果敢和勇气征服了，但还是有些担心，“路总是商界名人，他会让我们拿他的个人隐私做文章吗？”
“正常情况下不会，但现在是非常时期，我想他不会就这么蒙受不白之冤吧，这是澄清事实最好的办法。”
“那谁来写这些情书呢？”
艾为盯着她，缓缓道：“我认为，最合适的人选，就是你和我。”
“我们俩？”
“对，这件事不能波及太多人，毕竟是商业秘密，就我们俩，还有马总和路总知道就行了。我们是一条利益链上的人，只要我们严守秘密，对外口径一致，就不会有什么风险。”
蓝小柔看着眼前这位一脸阳光的策划总监，觉得他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单纯，而是相当有远虑，又想到他是马总钦定的，不禁起了几分疑心，冷冷地问：“你是不是已经和马总沟通过了？”
“没有，这只是一个想法，还不成熟，如果你觉得可以，我就写个策划方案，报给马总审批。”
“你觉得他会同意吗？”
艾为摇了下头，“我说不好，我虽然是他介绍来的，但其实并不熟，他和我叔叔是战友。”
蓝小柔沉思着道：“这个方案是三种措施中风险指数最高的。如果换作我，宁可选前两种，更保险一些。但马总就另当别论了，他在部队呆过，喜欢冒险，属于激进派。我想他十有八九会同意的。”
“也未必，”艾为不以为然地道，“越是从事危险职业的人，行动越保守，因为他们比常人更了解危险的后果。”
蓝小柔点点头，“那你把三个方案都报上去，让他来决定，不然将来有什么闪失，我可承担不起责任。”
“好的。我回头把方案做好，给你看一下。你觉得没什么问题了，再报给马总。”
蓝小柔看看表，开会时间到了，她轻声叮嘱艾为：“呆会开会，你什么也不要讲，就讲点空话大话，鼓舞一下士气，这段时间接连出事，大家情绪不怎么高。”
“好的，我明白。”
编辑会上，蓝小柔暗自思忖情书策划方案，对大家的发言并没用心听，反正他们也提不出什么建设性意见，她对自己的团队并不十分满意，这些80后太过自我，关心自己的利益多于关心杂志，如果有个风吹草动，他们可能都得跳槽。对此她毫不怀疑，她知道，她现在能指望的就是这位新来的策划总监了，他有海外留学背景，又有高层关系，更重要的是，他有策划的才气和工作的激情，这一点，从刚才谈话中她感觉到了，所以把满腔热情和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艾为人长得帅气，讲话又风趣，一番述职演说，很快就赢得大家的好感，虽然没什么实质性内容，但编辑们的情绪被带动起来了，这正是蓝小柔想要达到的效果。
散会后，艾为开始着手策划方案，下班时间到了，他还埋头工作。蓝小柔想陪他一起加班，又怕干扰他的思路，就先离开了。她心中有事，不想回家，约了简雪去莞尔家蹭饭。
其实蹭饭是假，她想和两位好友说说情书策划的事，天爱出事后，她们三人的关系更亲密了。前几年大家各自忙，简雪和莞尔又在国外，大家聚少离多，现在好不容易凑到一起，格外珍惜相处的时光。
与小柔这位上班族不同，莞尔对吃饭很讲究，虽然一个人生活，但从不怠慢自己，她拒绝与快餐为伍，也很少叫外卖，每天晚上临睡前，煲红枣百合粥，第二天早晨起来吃。白天煲牛肉汤，留到晚上喝，既讲究营养，也享受口感。虽然崇尚西洋文化，但在饮食上还是东方式的。这一点儿，她与简雪不同，简雪是从里到外的西化，一杯咖啡，几片面包，煎块牛排，再拌个蔬菜沙拉，就OK了。虽然她也承认，从美食的角度讲，东方胜过西方，只是成本太高，烹炒煎炸，既污染环境，又浪费时间，她不喜欢把时间浪费在厨房，她要把精力花在她喜欢的书籍和音乐上。
不过有现成的美食享用，简雪当然也不拒绝，此时，她喝着莞尔精心煲制的汤，嘴里连连夸赞。她这人就这样，喜怒哀乐挂在脸上，不会隐藏，所以和她在一起很轻松，虽然有时说话像吃了鱼刺，能噎你半天，但说完就完了，并不往心里去。
“嗯，不错不错，莞尔，你的厨艺真是越来越精了，我要是男人就娶了你，保一辈子享口福。”
莞尔美美地一笑，嗔怪道：“你呀，不了解男人，比起口福来，男人更想享的是性福。”
“噢，有道理，食色性也，你的食好，估计性也差不到哪去！”简雪笑嘻嘻的道。
莞尔抬手要打她，她一闪身躲开了：“干吗呀，我说的是实话。可惜这么好的食和性，就这么荒着，男人要是知道会给气死！”
“别光说我，你不也一样，资产闲置。”
小柔看看两位闺蜜，叹口气道：“你说你们俩，论才不输给李银河，论貌堪比张柏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多风光呢，其实花样年华都给了自己，身体和心灵就这么寂寞着。”
简雪学着她的样子，也叹了口气，自嘲道：“也不知上帝怎么安排的，笨女人一个个都能嫁掉，保一生饭票，孤枕难眠的都是聪明女人。”
莞尔接过话：“上帝可能这么想，既然聪明女人能打善拼，就把饭票分给笨女人吧，总不能让她们饿肚子呀。”
简雪呵呵笑了起来。笑过之后，才发现身边就坐着一个待嫁新娘。连忙道：“小柔，不包括你啊，你是能嫁掉的聪明女人。”
小柔假装生气地瞪了她一眼，“我宁愿笨点，也不愿当剩女，我不是怕寂寞，是受不了我妈那张嘴，一天从早到晚的唠叨不停。”
“谁是剩女？我们是挑女——挑选男人的女人，我可不想把自己随随便便嫁掉，又不是吃不上饭，干吗委屈自己呢？”简雪那股伶俐劲又上来了，一开口就不饶人。
“好好，你就挑吧，蓝城这么多优秀男人，难道就挑不到一个中意的？”
“找个中意的人不难，问题是怎么相处。男人越优秀，就越抢手，不论在职场，还是婚姻市场。我不想整天生活在竞争对手之中，与别的女人共享自己所爱的男人。”
“那就找个不优秀的吧。”小柔赌气道。
简雪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那也不行，找个不优秀的，就等于吃劣质食物，有害无益，何苦为难自己。”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就这么单着吧。”
“单就单，有什么不好？没人爱，也没人气你。”简雪端起碗喝汤，从碗沿上面拿眼瞟坐在对面的小柔，慢条斯理地道，“不像有的人，深更半夜一个人抱着狗狗在街上走，哭得跟泪人似的。”
“你——”小柔拿起桌上的纸巾，揉成一团向她掷去。
简雪一伸手，洒脱地接过纸巾，顺手擦了下嘴，“怎么样，你俩最近没吵架吧？他要欺负你告诉我，姐帮你出气，这女人可以宠，男人不能太惯。”
莞尔在一旁帮腔，“是呀，男人都是好女人给惯坏的。”
简雪打了个响指，“对，男人就像黄瓜，得拍着吃。”
小柔见她俩哼哈一气，结成攻守同盟，联合打压男人，不觉有些好笑，气恼地道：“你们俩就联合起来拍黄瓜吧，把男人都拍走了，看将来谁娶你们！”
“不娶就不娶，我没说一定要嫁呀！单身是一种生活方式，不一定比婚姻生活差。你看我们俩多好，随心所欲，自由自在，想什么时候起床就什么时候起床，想什么时候吃饭就什么时候吃饭，我们的生活中心就是自己，只做自己喜欢的事，不用考虑别人的感受，这是最人性化的生活方式——不必委屈自己，去向他妥协，而没有妥协，婚姻根本无法存在。”
小柔想起那天和杨一家人聚会的情景，不得不承认，简雪说的对，婚姻的代价就是妥协，嫁给杨一，就等于嫁给他所有的社会关系，自己不再是自己了，要成为他的家人、朋友、他所有社会关系的一部分。
见小柔默默不语，简雪知道戳着痛处了，就换了个话题：“你们婚期定了吗，打算什么时候办？”
小柔苦笑了笑，“我现在一头雾水，单位的事都忙不过来，哪顾得上这个！”
“怎么了？路大维为情书的事追究你责任了？”
“那倒没有，你还不知道吧，我们杂志来了一位新策划总监，是马总亲自认定的。”
简雪忙问：“是谁呀？人怎么样？”
“他叫艾为，刚从美国留学回来，人很年轻，不过能力挺棒。”小柔赞叹道，接着，就把关于情书策划的事说了一遍。
莞尔听了，赞赏道：“这个创意好，简直天衣无缝，既能平息情书风波，又能重树杂志品牌，你这位新策划总监挺有水平，哪天请他过来，给我酒吧也策划一下。”
简雪瞪了她一眼，“好什么好？凭空编造情书，这是弄虚作假，违反职业道德。”
“怎么弄虚作假了，事儿都是真的呀，现在有人连学历、履历都编造，我们毕竟有事实依据，又不是凭空编故事。”小柔辩解说。
“不能因为别人说谎，你就可以不诚实。诚实是做人的基本原则，你欺骗别人一次，你的信任指数就会归零。”简雪言之凿凿道。
莞尔站在小柔这边，帮她说话：“这谈不上欺骗，他们的爱情本来就很离奇，都可以拍成电影了，肯定比现在的烂片好。”
“那就拍电影好了，为什么要编成情书呢？”简雪不依不饶。
“因为那是艺术创作，有虚构成分，不如情书给力，真实才能打动读者。”小柔解释说。
“可问题是，他们并没有情书，是你们加以创作的，你考虑过这样做的风险吗？你应该知道木桶定律：一只木桶盛水的多少，并不取决于桶壁上最长的那块木板，而恰恰取决于桶壁上最短的那块。你们的情书策划就是最短的那块木板，将来说不定会漏水的呀！”简雪越说越激动，她不明白，这种暗含欺骗性的策划方案，她们怎么会认同呢。
蓝小柔十分意外，简雪一向以前卫著称，本以为她会为这么有创意的策划叫好，没想到正相反。
莞尔觉得简雪反应有些过火，她在商海浸染多年，什么事没见过？水至清无鱼，如果凡事这么较真，那什么也做不成。于是就道：“阿雪，你说的没错，一只木桶盛水的多少，取决于桶壁上最短的那块。我觉得情书策划，恰恰把原来最短的那块木板——情书风波，拉升成最长的了。这个策划很有创意，人说一流策划是艺术，二流策划是技术，三流策划是谋术。这个策划堪称艺术，绝对是一流的。”
简雪一撇嘴，嘲讽道：“我觉得是谋术，这种耍小聪明、搞噱头的三流策划，我想但凡负责任的公司领导，是不会同意的！”
她说错了。蓝小柔将策划方案报给马总，顺利通过了。不仅如此，他还批示：以“情书”为蓝本，做一个拍摄数字电影的策划方案。
艾为很快将方案做好，报给马总，他审过之后，让他们上报路大维。因为拍摄数字电影预算120万元，已超出了他的职权范围。
一想到要见路大维，蓝小柔从心里打怵，可是没办法，公司有规定，超过50万元要总经理签字。她只得硬着头皮去审批。
路大维倒没有为难她，也没详细过问，只是推托说，杂志社的事找马总就行了。蓝小柔只得把马总的话重复了一遍。
“马总同意这个方案，他说预算超出他的职权范围，让我上报您，请您审批。”
路大维听了，没再说什么，提笔在策划方案上签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