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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十三

明明傍晚时还是晴空万里,但当天晚上,格拉斯却下了很大的一场雨。

那场雨仿佛穿越时光而来,洋洋洒洒,落满了山间田野的每一个角落,轻柔地覆盖了每一寸萧瑟和寂寞。

入睡之前,夏以蓝找出钱包,看着里面放着的她和Ken的合影,浅浅微笑。

她低声对他说:“这一次,我是真的,学会放下了。”

伴着雨声,夏以蓝睡得很熟,在梦里,她又见到了Ken,那个俊朗的男人站在连绵盛开的薰衣草田里,笑着向她挥手告别。

那一刻,夏以蓝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但她还是笑着回应,轻轻地对他说:“再见。”

睁开眼睛的时候,仿佛还能看到他的脸,依旧是三年前记忆里的模样,真真切切,不再模糊。只是这一次,是告别。

有时候,爱一个人是很玄妙的,没有原因,只是因为那是他,所以就义无反顾地爱了。如果还要花费时间来思考你爱他的原因,那只能说明,你对他的爱,还不够深。

同样地,如果你不再爱一个人,曾经海誓山盟的爱情,曾经坚定不移的决心,最后终将化作虚无的烟尘,在某个冬日朝阳升起的清晨,散落在微凉的空气里,成为记忆中一段美好的永恒。

夏以蓝伸了个懒腰,准备起床去楼下吃早餐。

辰皓有晨跑的习惯,而且基本上是风雨不改,夏以蓝到他房间门口敲了几下门等了一会儿见没人开,就猜到他又是出门晨跑去了。于是她随意地揉着散乱的头发,施施然下楼吃早饭。

格拉斯的民宿优雅清净,又带着几分家庭的温馨氛围,掩藏于山林小溪之间,从这里远眺老城区,景致极美。

夏以蓝下楼的时候,民宿的老板娘正巧端出了刚做好的菜肉卷和南瓜花馅饼,地道的普罗旺斯菜肴,看得她心中无限欢喜。她会说法语,于是一边吃早饭,一边夸赞起老板娘的厨艺,端庄大方的异国女子顿时笑成了一朵花,又忙着把私藏的奶酪拿出来,热情地请她尝尝。

两人有说有笑,正聊得开心,忽然有个年轻的女人一头冲了进来,她披着件黄蓝相间的运动外套,上面染了一大片血迹,走路一瘸一拐,慌乱地用不怎么流利的英语求助。

老板娘的英语水平也是一般,夏以蓝便仗义地当起了翻译,女人泪眼蒙眬地解释说雨天路滑,她不小心摔下了山,手机也摔坏了,有人救了她,可是那人却因此受了伤,不能动弹。她于是赶紧跑来找电话报警,并且向她们求助,老板娘一听便赶紧拿电话给她,又喊人找来药箱帮她包扎伤口。

夏以蓝正想跟着去帮忙,无意间望了那个女人一眼,忽然心中一凉,仿佛有把大锤重重地砸在了心口上!那件黄蓝相间的运动外套,她曾经看辰皓穿过!这该不会就是他的那件衣服吧?

惊慌的感觉越发强烈,夏以蓝忍不住用力抓住女人的衣袖问道:“那个救你的人,借了这件衣服给你?”

女人点点头,她的衣服摔破了,于是对方把衣服脱下来披在了她肩膀上。

“他是不是个年轻男人,这么高,瘦瘦的,头发有点自来卷?”

夏以蓝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手忙脚乱地比画着,试图确认那个人到底是不是辰皓。

女人连忙点头,夏以蓝的心顿时被什么揪得生疼,转头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

格拉斯背山面海,阿尔卑斯山到这里已经不算陡峭,但山林茂密,其间的地形也非常复杂。

夏以蓝照着女人所形容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走,一路寻找。

夏以蓝在心里问自己,如果真的是辰皓的话,她该怎么办?

她还没有区分清楚自己心中对辰皓的感情到底是亲情还是爱情,是依赖还是信任,如果他真的有什么危险,她甚至还来不及对他说出心里的感觉。

那样的遗憾,就像是一把羊毛针洒下来,尖锐地扎进身体的每一处,疼痛无处不在,却又难以言表。

至少,她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

她应该明明白白对他说。

夏以蓝的心中百转千回,不知道想了多久,又担忧了多久,辰皓终于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他靠在一棵树的树干上,屈起一条腿坐着,合着眼眸不动,他身上的外套给了别人,只剩下里面的灰色T恤。

“辰皓!”

夏以蓝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过去,雨后路滑,她甚至险些摔到。

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声音,辰皓缓缓睁开眼睛,扭头看向她,露出一个苍白但依旧优雅的笑容来。

夏以蓝高悬的心终于缓缓落了回去,她凑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辰皓看起来似乎还好,于是她连忙问道:“你怎么样?伤在哪儿了?”

辰皓紧咬着牙摇了摇头,又抬手指向自己的小腿,一根尖锐的树枝扎了进去,这时已经不怎么流血了,只是痛得很,这种情况两个人也没办法一起走回去,所以才让那个女人先回去求助。

夏以蓝见他的脸色不好,手也是冰凉的,于是连忙脱下外套盖在他身上,辰皓反手推了推,但是被夏以蓝义正词严地拒绝了。

“你怎么没带手机出门啊?”

夏以蓝靠在辰皓的身边坐下,抱着他的肩膀试图帮他取暖,语气中带着责怪的意思。

辰皓抱歉地笑了,眼眸左右转了转,似乎是在说“我忘记了”

蓝狠狠瞪了他一眼,反手将他抱得更紧。

这样就好。至少我知道,你还在我身边。

警察没过一会儿就到了,将辰皓送进了医院。他伤势不重,手术之后被送进病房休息,期间因为打了麻药而一直昏昏欲睡。被救的女人一直守在外面不肯走,表示要亲自向辰皓道谢,夏以蓝一狠心将她赶回去休息,还没忘顺手把他借出去的那件外套要回来。

夏以蓝推开门,手臂上还搭着辰皓的外套,辰皓睡得很熟,苍白的脸上此刻已经恢复了些许的血色,夏以蓝走到他身边,低头看着他,眼眶里有细微的泪光闪烁。

她还有很多话,没有机会对他说。

告诉他自己心里的那些纠结矛盾、爱与疑惑,抑或在意识到要失去他的那一刻,心里微小却时时刻刻存在的疼痛。

此时此刻,她还没有分辨清楚心里对辰皓的感觉到底是爱还是单纯的依赖,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如果失去他,她一定会觉得痛苦。

夏以蓝将外套搭在椅背上,靠过去坐在床边,凑近了去看辰皓精致温和的一张脸。

这是她第一次仔细观察他的面容,眉毛挺拔而浓重,眼睛亮而有神,眼角微微下垂,夏以蓝不得不承认,他和Ken不愧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他们的眉眼尤为相似,差别则在鼻梁和脸型,Ken的脸型稍圆,鼻梁也不高,辰皓却瘦得五官轮廓都极为清晰,鼻梁高挺,下巴尖瘦更是明显。

夏以蓝深深叹了口气,心中对辰皓的关切越发浓重,她小心地伸出手指,用指尖蹭过他的额头,拨开那几缕被汗水打湿的刘海,辰皓的呼吸声浅浅的,睡得极为安静,她侧头望着他发呆,指尖在他的脸颊流连,心中猜想他此刻会不会正在做一个美好的梦。

正想着,指尖已经划到辰皓的嘴角,微微触碰,又害羞般地收了回去。

忽然记起圣诞节的那场酒醉,甜蜜旖旎的亲吻虽然不代表任何意义,可是,偏又那么让人留恋。

想念他的拥抱,想念他的亲吻和怜惜,那些画面在脑海里一幕幕浮现,夏以蓝思索许久,终于忍不住抿了抿唇,俯身轻轻将唇印在辰皓的唇角。

似是而非的吻,寓意心中迷离不清的感情,夏以蓝想,她心中并不觉得讨厌,反倒因此而觉得无比欢喜。所以,她对他,至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爱的吧?

就算不多,也足够她努力争取一次的了。

听到门外的动静,夏以蓝飞快地直起身子,原来是警察来询问情况,站在门口却不敢进来打扰。夏以蓝又看了一眼辰皓,见他还在睡,于是干脆走到门口,拉着警察到门外说话。

辰皓在听到关门的那一刻,才缓缓睁开眼睛,他其实在夏以蓝吻上自己的那一刻就醒了,只是不知该如何反应,只好装作仍在熟睡的模样。

他的目光伤感无奈,转向门口,夏以蓝就站在那扇门外,仿佛还能听见她说话的声音。此刻的一切都已经偏离了他所预期的轨道,他努力帮助她忘记Ken,她却因此爱上了辰皓。

为什么会这样?

像他这样没有资格去爱的人,又何必还要成为夏以蓝心中的牵绊?

既然如此,那么,不如就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吧。

辰皓想到这里,又转过头,望着天花板那一片无边无际的苍白,突然觉得眼睛又酸又涩,只能选择闭上眼睛,彻底逃离这一切。

这一睡,就是一整天。

夏以蓝原本的计划是在格拉斯住上三天,然后坐火车返回巴黎,第二天一早就直飞北京。但是因为辰皓的意外受伤,两个人的行程都有所耽搁,不得已又在医院里休养了几天,于是,就连难得的跨年夜倒数,也是在病房里度过的。夏以蓝甚至计划将机票改签到一星期以后,以给辰皓更多的时间养伤。但是这个想法遭到了辰皓的坚决反对,他一再向夏以蓝表示,他真的没事了,回北京一样可以休养,夏以蓝这才勉强答应。

回到巴黎,夏以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航空公司把自己的平板电脑取回来,法国人多数随性而浪漫,对待工作也十分散漫,只是态度和蔼到让你无话可说,客服小姐领着夏以蓝左转右转,跑了好几个办公室,终于在某个人的抽屉里把平板电脑找了出来。

办签收手续之前,客服小姐再一次微笑着提醒夏以蓝:“请仔细检查好电脑里的文件资料哦,如果有什么损失,依照规定,乘客是可以获得相应赔偿的。”

于是夏以蓝耐着性子又在她面前把资料检查了一次,甚至连相册里存着的照片都没放过。

那些与Ken的合照都还在,一张张翻过,客服小姐忽然没来由地“咦”了一声,紧接着用非常震惊的语气说了句英语:“Ken?”

夏以蓝听到她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也不可避免地惊呆了,疑惑脱口而出:“你认识他?”

意识到对方听不懂中文,于是忙用法语又问了一次。

客服小姐点了点头,连忙用自己擅长的语言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她在这家航空公司工作也有些年头了,之前是国际航线的空乘,Ken几年前经常往返法国与香港之间,两人因此认识。

夏以蓝骤然发现,她曾经深爱的那个男人,在另一个人的描述里,竟然是她不曾见过的模样。

到底是她不够了解他,还是他刻意在她面前隐藏了真实的自己?

夏以蓝将平板电脑抱在怀里,脚步沉重地走出航空公司办事处的大门。第一次,她对曾经的这段爱情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站在巴黎的街头,一切俗世纷扰仿佛都入不了她的心,夏以蓝心中百转千回,终究还是艰难地做出了决定:无论结果是什么,她都要查清楚这一切。

“晶晶,能不能帮我查一件事?”

夏以蓝坚决地打给了卓晶晶,既然从Ken这个名字上再也查不出什么,那么,不妨换一个办法。

“嗯?什么?”

卓晶晶双手托着腮,看着电脑上的稿子无奈地皱眉头,没拿到独家爆料的后果就是被派去写很无聊的发布会报道。她的桌上摆着个怪物造型的搪胶娃娃,娃娃的脸上贴着一张纸条,上面明晃晃写着:“我是夏天希”五个字。

“是关于Ken的……”

夏以蓝电话里只能简单描述,卓晶晶却听得面露喜色,最终激动地一拍桌子,答道:“这太有趣了,没问题,您这事儿交给我了!”

放下电话,卓晶晶凝神思考起来,目光偶然瞥向桌上的搪胶娃娃,于是嘟起嘴鼓起腮帮子,毫不客气地伸出一根手指,在娃娃的脑袋上狠狠地敲了两下,一边在心里骂道:哼,夏天希,你这个趁火打劫的大坏蛋!竟然趁着我善心大发的时候,敲诈走你答应给我的一个愿望!

她哪里知道,依照夏家大少的万年冰山性子,若是他不肯的话,恐怕就算他答应她一百个愿望,她在他面前满地打滚跳楼上吊,他也不会去做的。

唉,不知道夏天希现在在干吗呢?卓晶晶心里忽然这么想,也许,可以没事儿给他捣捣乱,反正她还有个愿望在他那儿存着,这些,就算是他付给自己的利息了。

想做就做,卓晶晶乐颠颠地扒拉出手机给夏天希发短信,而且每次只发半句话,她打字的速度飞快,一条一条接连不断地发出去,夏天希的手机立刻开始响个不停。

夏天希此时恰好正领着双胞胎等一群人做策划案,现场鸡飞狗跳,Boss大人没来由地一肚子气,气氛火爆到给个火星给点玉米当场就能炸出爆米花的程度。夏以蓝去了法国,夏天希本就生气,他自己要管着明高的项目,老爷子盯得紧,根本没时间亲自去把她抓回来,再加上没有找到夏以蓝,要她的报告书更是想都别想,夏天希只能派出双胞胎软磨硬泡,才从李云娜那儿要了一份报告的副本,中途也没少遭到冷嘲热讽。

卓晶晶的短信一到,夏天希当场炸毛,气温骤然降到零下,他抓起手机翻看短信的表情冷得就像一块冰,但是看着看着,渐渐能连成一段话,夏天希在心里把话顺了一遍,忽然莫名其妙地弯起嘴角笑了。

双胞胎见夏天希露出笑容,彼此对望了一眼,神情惶恐得跟见了鬼一样。

什么人发来的短信,竟然能把自家老板逗笑了?

夏天希看完短信莫名其妙地笑着冷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这古怪的丫头!”

说完便放下手机,神情严肃而冷然地问道:“一只黑猫救了一只掉进水里的白猫,白猫被救了之后,对黑猫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话音刚落,众人面面相觑,自己老板这是……在提问吗?

何乐弱弱地躲在一边举手,被夏天希的目光扫过,于是小声答道:“喵……”

“哈哈哈哈!”

众人忍不住哄堂大笑,但笑了一半忽然意识到老板还在场而且貌似非常生气,于是硬生生把笑憋回去,一个个憋得满脸通红。

“原来是这样。”

夏天希自己嘟囔着,似乎觉得非常不可思议,然后挥了挥手,随口吩咐道:“行了,散会吧,休息十五分钟。”

听到这句话,众人哪敢耽搁,连忙做鸟兽散,冲出会议室,忍不住又大笑起来。

只有夏天希握着手机站在窗口,看着屏幕,目光停在“回复”两个字上,却久久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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