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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夏令营残酷趣事(3)

  张至源躲到大树的背后,偷偷地看她在田野里劳作,与同学谈笑,竟然忘了自己的任务。不知怎的,陈依茉缓缓地站起来,面朝他躲的大树凝视。张至源贴在树干上,憋住气不敢动,不一会儿,她说:“雁秋,我们到别处去,这没什么可摘的了。”

  俩女孩结伴离开,笑声渐行渐远。张至源这才吸了一大口气,心脏扑扑乱跳,跟做贼似的。他担心自己被发现了,又觉得这不太可能。他用棍子刨开树根下厚厚的枯叶,湿漉漉的泥土中露出一小段光滑而微微透明的粉红色肉体。“是蚯蚓!”他欣喜不已,手和树枝并用,不停地刨。

  就在这一刻,远处传来“呀——呀——”的仿佛死神降临的尖叫,张至源站起来,闻声望去,不远处的瓜地里,陈依茉和李雁秋踉跄地在瓜地中玩命奔跑,一边手舞足蹈地拍着什么。她们的头上浮着一片黄雾,似乎已被层层包围,随时都有沦丧之险。

  不好,是黄蜂!经常在外婆家过暑假的张至源大惊,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去,一边脱下上衣,帮她们驱赶黄蜂,指引她们道:“快往树林里跑!”

  李雁秋最先跑出瓜田,吓得容颜失色,这才发现自己与陈依茉走散了。陈依茉被藤蔓绊倒,挣扎着怎么也爬不起来。张至源见状,飞奔过去,挥动衣服与黄蜂群搏斗,而自己光洁的脊背,却成了黄蜂们攻击的对象。

  此情此景,站在不远处的李雁秋惊呆了。许多年后,他们三人都不曾淡忘这一幕。

  在这次突发事件中,唯一没被蜂蜇的只有李雁秋。张至源的脊背和手臂共有七处蜇伤,陈依茉的手臂和脸均有三处,左膝盖有轻微的擦伤,左脚踝处扭伤,迅速肿起来。

  眼看黄蜂散去,张至源疲惫不堪地就地而坐,累得直喘气。陈依茉扑在瓜地里一动不动,他见状,有些担心,上去查看状况,想把她扶起来却不敢动手。李雁秋也及时赶来了,不论怎么问,陈依茉都不哼一声,只会流眼泪,像丢了魂一样。李雁秋好害怕,她哭着哀求道:“茉茉,你不要这样,不要吓我,都是我不好,不知道瓜叶下面有黄蜂窝……”

  张至源在一旁先把衣服穿上,然后胸有成竹地说:“不用担心,这是黄蜂,不会死人的。我带陈依茉先去做些急救处理,你快去通知老师和同学们。”

  “你要带茉茉去医院,是吗?”

  “去医院恐怕来不及了,”他说,“我先跟餐厅的厨房借点白醋,让老师去那儿找我们,快去!”

  李雁秋听话地跑走了。张至源见她走远后,在陈依茉的面前蹲了下来,“来吧,我背你。”

  “我自己能走。”陈依茉这回说话了。

  张至源大喜,“原来你还没吓傻啊!”

  陈依茉噘着小嘴,似乎在生气,她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张至源细心地陪在身边,走了一小段后说:“你这要走到什么时候才到餐厅,我背你去,至少比你自己走要快些。你放心,我保证绝对不用手碰你。”

  “你想干什么?”她的语气极不友好,“少在我面前装正人君子。”眼神很恶毒。

  “你是不是为竞赛的事对我有成见?”

  “我可没这么说过。”陈依茉不好意思了,恐吓他道,“敢在背后乱说坏话,我就跟你没完。”

  “那随便你了,错过急救的好时机,毁容了可别再怪我。”说着,张至源大步往前走,假装不理睬她。大约走了十米远,听到陈依茉厉声道:“哎,你给我回来!”

  他回头望,见她咬住上嘴唇,眼睛泪汪汪的,生气的样子还挺可爱。他快步来到她前面,背对着她蹲在地上,双手反握在后腰上,回头挑了一下脑袋,“快上来,我不扶你,自己可要抓稳了。”

  陈依茉思考了几秒钟,无奈地伸手扶住他的肩膀,膝盖蹭在他的手臂上,整个人骑在背上,然后张至源慢慢地站起来,身子一直保持九十度,双手叉腰,用自己的双臂做支架,稳稳地把她顶在脊背上。

  那段路,大概有一千米远,难以言状的疲惫,比任何一场马拉松都要艰辛,却是张至源一生中纯真而美好的片段。在路上,陈依茉问了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问题:“我会不会毁容啊?”

  “不会的,”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她,“小时候我还去掏过黄蜂窝,被叮了十几个包,回家用白醋一洗就好了。”

  “可是我的皮肤是疤痕体质。”她说,“变丑了,活着就没意思了。”

  他说:“你哪里丑,再多几个包依旧很漂亮。”

  “你这个笨蛋,再诅咒我就揍你。”陈依茉好像生气了。

  “好吧,我不说了。”他加快脚步,因为说话,感觉特别缺氧,肺要炸开了,而且手臂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几乎要被折断了似的。每次陈依茉问他“累不累,我是不是很重”时,他都说没事。直到来到度假村的宾馆大堂的候客区,他把她放下时,才发觉浑身发软,手脚无力,跑去后厨借白醋的路上,差点在台阶处摔跤。

  可他的内心,无比快乐,就像一个心地善良的穷人还清了债款,痛并快乐着的感觉。从此以后,他再也不怕面对她了,更不必处处躲着她,他甚至还幻想着接下来的几天,他该借此与陈依茉搞好关系。

  7.她先说再见

  经过白醋急救处理后,被蜇伤的皮肤红肿和疼痛感渐渐消散。陈依茉不愿回宿舍休息,非要在候客区里等老师、同学的到来,故意将此事扩大。

  最先来探望情况的是苏珊老师,林百图也跟来了。张至源见到他,心里有些不舒服,自知要与陈依茉保持距离,坐到对面的沙发去。

  陈依茉故意向众人展示脸上红肿而巨大的疙瘩,表情悲愤,并且还表现出不原谅的态度,不论苏珊老师如何问长问短,她都鼓着两腮不说话,让老师难堪极了。张至源实在看不下去她这作态,走过来对苏珊老师乐观地说:“没事的,黄蜂叮不死人,而且还涂了白醋,很快就会消肿的。”

  陈依茉当即扭头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对苏珊老师义正词严地说:“我要上医院,请老师给予帮助。”

  苏珊老师满口答应,马上命令一位学员去和服务台商量,叫一辆的士以最快的速度开进度假村。这时,陈依茉又说:“我要去易城的医院,顺便把我的行李都带走。”

  苏珊老师迟疑了,仍装出一副宽容笑容说:“茉茉,你此刻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你就这样提前离去,恐怕不太好。这样好吗?先送你去最近的医院,如果解决不了问题,我们再往城里赶,行吗?”

  “不用这么麻烦,苏珊老师,”陈依茉忍住眼泪说,“我现在就想回家。”

  “你是夏令营的营长,茉茉,你走了,会给其他的同学带来多大的影响,你想过吗?”

  “我都成这样了,还没理由离开吗?”陈依茉毫不让步地说,“我为你们做了那么多,现在轮到你为我行个方便,难道很过分吗?”

  “其实就脚踝扭伤严重些,”张至源插话,“黄蜂叮人不毁容的,只是有些难受。”

  “闭嘴!”她踢了他一脚。

  这下,苏珊老师再也坚持不住了,通融地说:“好吧,我们送你回去,你想要谁来帮你收拾行李就点名,如有问题我来解决。”

  那天中午,陈依茉在的士前与师生们挥别,就这样提前结束她的夏令营生活。张至源也想去送行,可苏珊老师却安排他回宿舍休息,注意观察自己的身体情况,发现异常就去医院。张至源乖乖地照做,但在心里嘲笑他们对蜂蜇毫无经验,诚惶诚恐,都是城市温室里金贵的花朵,经受不住一场寻常的户外事故的惊吓。

  不知什么原因,除了陈依茉之外,精英夏令营的其他学员都坚持到了最后,就连时刻怀揣逃兵情结的林百图也没再提偷溜的事。

  送别陈依茉回来,林百图进宿舍喝水,见到张至源优哉游哉地躺在床上看书,他阴阳怪气地笑起来,好像知道了什么重大秘密,惹得张至源心里发毛。

  张至源不耐烦地说:“有话快说,别学鬼叫。”

  林百图转到他的床前坐下,“陈大小姐临行前给你留了一句话,要不要听?”

  “她说什么了?”张至源一骨碌地爬起来。

  林百图的笑声变得妖里妖气的,“看你这样子,好像很在乎她呢?”

  “我去,大小姐脾气我不敢恭维!”张至源急忙打断他的遐想,“她和李雁秋被黄蜂叮时我正在附近,也不能见死不救吧。”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在不断地猜她究竟给自己留了什么话,或者是林百图自己编谎话,逗他开心。

  林百图学私塾老先生的语调说:“陈大小姐说:‘回去告诉你的同学,他真是个大笨蛋。’”

  “就这?”张至源有点失望,看来她真够死要面子,不愿对外公开他曾背过她的事。

  “是的,她就这样对我说的。”林百图摊开双手。

  张至源没劲地躺下去,有些不太高兴,“随便她怎么想,我管不着。”他翻身过去,背对着林百图,心里很不痛快,觉得陈依茉这种人真的刁蛮无理得难以沟通。他并没有错,而且还自己认错了,还要怎么办才好。

  林百图用手去扳他,神秘兮兮地说:“我还听说一件搞笑的事,要不要听?”

  “是什么事?”张至源翻回来,好奇地问。

  林百图装模作样地说:“听说你在电视台大楼的电梯口问路的时候,管一个妙龄少女叫阿姨。”

  “我去!”张至源跳起来,口是心非地说,“就她那天的打扮,怎么看都是个欧巴桑!”他感觉脸庞好像被火焰喷烧似的,一阵灼热。

  “你有种,好眼力!”林百图讥讽地伸出大拇指。

  “原来陈大小姐就为这个生气啊?”张至源恍然大悟,也觉得是自己不对,但他不想被人发觉自己的感情倾向,故意蔑视地笑,“这种人还是少惹的好,就被黄蜂叮了几口,就嚷嚷着要写遗书了。”

  林百图不知为何而笑。过后,张至源又自觉惭愧,有种想找她道歉的冲动。接触那么多,张至源认识到,陈依茉是那种非常重视自我,十分爱惜自己翎羽的人,就像水泽边一只美丽的仙鹤,容不得水中的倒影有半点扭曲,为了实现内心的完美,她甚至自欺欺人,捏造事实,通过想象力去实现心中所期望的那个自己。

  这不是自恋,而是自我蒙蔽,像一个走火入魔的精神病患者爱上了水中的倒影。张至源觉得这种人很可怕,但不至于就能轻易地忘掉她,在未来的日子里,他沉浸于高估自我的妄想里,越不该拥有的,就越想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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