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路走来，我不停地寻找着标有“房屋中介”字样的牌子，希望能在九点开门前选择一个信得过的商家。虽然昨晚一夜无眠，但我的大脑还算清醒。我知道，我新生活开始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先有一个安身之地。而且必须在今天天黑之前找到。我不知道这种可能性存在多少，也不知道自己的运气如何，但今晚我绝对不能露宿街头。

　　我在一个大橱窗前停了下来，仔细看着那上面的房屋出租信息。虽然有许多房屋等待出租，但大都是百平以上的大户型。我在那里站了近半个小时，也没有选到适合我的。正当我准备转身离去时，里面出来一位年轻的姑娘叫住了我。

　　“大姐，是看房的吗？想租还是想买？”她用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我说。

　　“我想租房子。”我声音小小地回答。

　　“那你进来看吧。我们这里的房源很多，可以由你选择。”说着，她走过来，拉住我的手。

　　“可我看这些都不太合适。”我指了指这一窗的方块贴纸。

　　那姑娘依然笑容可掬：“大姐，这些只是我们房源的一部分。我这里还有好多呢。”说着，她将我拉进屋，让我坐下来。接着倒了一杯水，递到我手中。“大姐，告诉我你想租什么样的房子。”

　　“我——我是一个人住，所以不要太大——”

　　“有，有。我这有小套的。我找给你看。”没等我说完，她便拿来一个厚厚的本子，两根纤细的手指快速熟练地翻动着，那些纸张发出沙沙的响声，这让我想到一句话：生活，就像是一页纸，不论是幸福，还是痛苦，都会写在纸上；过去了就把它翻过去，不要总是停留在那一页上。

　　那么，我人生的那一页能像这样快速地翻过去吗？我能重新好好地开始我的下一页吗？说实话，此刻的我仿佛还在梦中，我还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因为现实离我的想象有那么远的距离。

　　“大姐，大姐。”姑娘看到我心不在焉的样子，连叫两声，以示提醒。

　　“啊，对不起，我走神了。你说吧。”我抱歉地说。

　　“没关系。你看看，我说的这一套行吗？”她把那厚本子递到我手里，接着说，“就是这一套，在东方小区。是新房子，五楼，有电梯。刚装修好，还没住过人。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地处市中心。我看最适合你这样的白领住了。要知道，租房子也不是有钱就行的，好的房子房东也是要挑人的。要不，自己的房子租出去，两年就被弄得面目全非，不成样子，谁也不愿意呀。我看你是个素质很高的人，又是女的，一定最合适了。你看行吗？”

　　我感觉这个房子还适合我，便点点头：“我看也还可以吧。”

　　看到我点头，那姑娘很是高兴：“大姐，我天天接待要租房子的客人，最知道你们的想法了。今天我一看见你，就想到了这套房子。怎么样，咱们现在就去看看吧，你肯定会满意的。”

　　“要是像你说的那样，应该是没问题。你看我从来没有租过房子，也不知道它的租金多少才合适。”

　　“啊，是这样。没关系，谁没事也不会租房子玩。这不需要什么经验，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就尽管问我好了，我会尽力让你满意的。那我们现在就去看看房子吧。看完了房子，再商量租金的事，你看行吗？”

　　“好的。”不明事理的我没把房租约定好，就跟着她出了门。

　　“房子离这里远吗？”我问。

　　“不远。开车去也就需要半小时吧。”她说着，带我拐进屋子后面，“坐我的车去。”

　　这是一辆红色的QQ车，姑娘开车的技术很熟练。在车上，她仍然不停地对我讲她的那些客户租房子的事情，我嘴上“是啊，是啊”地答应着，但思绪又回到自己的身上。

　　在我和小梅刚来这座城市的时候，对未来充满了那么多的希望。我们和其他八个人同住一间宿舍，过够了那种小是小非不断的生活。我们曾多少次地幻想，一起出去租一套公寓，享受都市人独立轻松的日子。现在，她的愿望实现了。她住进了都市人的大房子，而我却独自一人来实现原来的，已经过时的梦想。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时过境迁吧。

　　“到了。”姑娘的话打断了我的遐想。

　　我随着她来到了那间小套房。

　　房子的确像她说的，刚装修好，还没住过人，里面也没有任何家具，这是我事先没有考虑到的。

　　“怎么没有家具啊？”

　　“是的。要不我先让你看房，然后才好谈租金嘛。有家具是一种价，自备家具是另一种价。看你想选择哪一种？”不知是因为开车有些疲惫，还是其他原因，我感觉姑娘的态度有了一些改变。

　　“对不起，我事先忘记问这个问题了。”我急忙向她道歉。

　　“那我现在告诉你。房东备家具，一年租金是二万四，你自己买家具，租金就是二万。你想哪样呢？”

　　我没有回答。虽然我的嘴大张着，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离家而去，身上只有三千块钱，等于是净身出户的，就为了争一口气。现在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有多严重。

　　“小妹妹，我的钱不多，所以才想租小一点的房子。这个房子确实很好，很适合我。你能不能跟房东说说，再优惠些。”

　　“这恐怕不行。这么好的房子很多人都会看好的，很快就能租出去。”那姑娘边说边摇头。

　　“小妹妹，你帮帮我吧。我确实有难处。”这会儿该到我拉她的手了。

　　“好吧。那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但肯定不成。”

　　“好，谢谢。你帮我好好说说。”我感激地腰也直不起来了。

　　她很快拨通了房东的电话。我听到对方不但一口否决了我的要求，并且提出需要马上交清冬季供暖费用两千八百元。另外电梯用电以及物业费一年两千二百元也要一并交清。

　　通完话，姑娘两手一摊，无奈地说：“就这样。因为房子好，条件就这么苛刻。”

　　“那么，也只能这样了。”一个希望落空了，我离开这房子的时候，还有点依依不舍。

　　“你听见的，我替你说情也没用。”姑娘也显得十分沮丧，“那你再到别人家去看看吧。”

　　“好吧。”

　　“请等一下。”我的脚刚迈出门，她又叫住了我，“你还没交看房费。”

　　“什么，还要交看房费？”我像是听不懂她的话。

　　“是啊。刚才咱们在路上说好的，看一套房子要交五十元，半个小时的油费三十元，一共八十元。”她一本正经地回答我。

　　“刚才——”我努力地回想了一下，还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对呀。就是咱们刚上车，我跟你说的。你不是还答应了吗。”姑娘的表情有些严肃了。

　　“还要交车的油费？”此刻我像是从来没见过这个刚才还在甜甜微笑的姑娘。

　　“对。所有看房的人都是这样。”

　　我盯着她，足足看了十秒钟，终于懂了，原来希望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我把钱如数交给她。在她急于离开我时，我叫住了她：“请等一下。”

　　她有些吃惊地将头伸出车窗。

　　“现在几点钟？”我问。

　　她看了下车内的时间。“十点半。”而后又问，“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再见。”

　　我为自己浪费了近一个上午的时间而自责。好吧，一个失败就让它过去吧，我需要尽快地再进行下一次的选择，哪怕是又一次的失败呢。

　　在名为“爱家”的中介公司里，一位中年男子接待了我。了解了我的需求后，他思考了一下，很快地找到了他想要找的东西。

　　“目前我们手里只有这套房子适合你。”他指着一行小字说，“这套房子面积大概是四十平方米，有两间卧室。还有厨房，卫生间。有一间卧室已经租出去了，那是个学生。她也愿意与人合租。租金一年三千六，也算是最便宜的了。位置也不算偏，交通方便。”

　　“一年的房租是需要一次性付清吗？”有了刚才的教训，我开始谨慎起来。

　　“是的。现在都是这样付房租的。”他说。

　　“除了房租，还有其他费用吗？”我又问。

　　“没有了。当然，你们自己用的水电费是不可少的，那些需要你们两个人平摊。”

　　“我们还需要签个租房合同吧？”我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便大胆地提出来。

　　“这是当然。”男子爽快地说着，将一份打印好的《房屋租赁协议书》递给我。“凡是到我们这里来买卖租赁房屋的，都必须签订这个协议。你放心吧，我们是正规的中介公司，一切都按法律法规办。”说着，他站起身。“你先看看这协议上的条款内容，我去一下洗手间。”说完，便匆匆离开。

　　我仔细地看了看手里的协议书。那上面的条款不多，但还算公平。

　　“对不起。我有这个病就是这样。”从洗手间回来，他拿起桌上的杯子，大口大口地喝了一通，“糖尿病天天就是这些事。你也请喝水。”他在放下杯子之前，这样招呼我。

　　我端起纸杯，像是为了证明我与他的不同，我张开嘴喝了两大口。“那我们是先看房，还是先签协议呢？”我像是很懂行似的说。

　　“当然是先看房了，要不怎么知道合适不合适呢。就这套房，你想不想去看一看？”

　　我犹豫了一下：“去看看吧。”

　　“就是要去看一下的吗。不看怎么能签协议啊。”男子生怕我改变主意，说话的声调提高了许多。

　　“看房要多少钱？”

　　“看一套六十五。”

　　“怎么这么多。别家都只是五十呢。”我说。

　　“我们这里房子信息多，一套不行再看第二套。那时候就可以只交三十元了。你说谁能保证只看一套就能成的，对吧？”他很是耐心地向我解释道。

　　“房子离这里远吗？”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我便没有与他争执这个问题。

　　“不远。骑车也就十几分钟。你有车吗？”他看了看门外，问我。

　　“没有。走过去需要多长时间？”我不想在看房费用之外，再另付一份车油钱。

　　“走过去大概需要二十分钟。你想怎么着？”他在征求我的意见。“如果不着急的话，走过去也行。”

　　“那我们现在就走吧。”我怎么能不着急呢。现在已时过中午，房子还没有着落。等到我们看完了这套房子，今天就过去一大半了。谁知道这房子能不能达到我的满意。谁又能知道下午的事情能否顺利。

　　“那么，按照我们的规定，先把看房的费用交了吧。”

　　我站在那里，仔细地把那房子在脑子里描绘了一番。按照他刚才的说法，应该是满意的。于是，我交了钱，跟着他七转八拐地走了好几条街，又钻了几个小胡同。那些路虽然已经够窄，可还是有不少的小商小贩在路边摆了地摊，使得这些小街小巷也不甘寂寞地热闹起来。幸好没有骑车，否则，会耽误更多时间。我在心里暗自庆幸道。

　　终于我们到了他说的房子里。进了门一看才知道，他对于这房子的描述还是过于简单了。

　　这房子在六楼，没有电梯，楼道里又黑又脏，看得出已好久没人打扫。房子很小，也很旧。虽然格局与他说的没有太大差别，但如此简陋的楼房也是这座城市里屈指可数的了。

　　听到敲门声，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子为我们打开房门。

　　“来看房的？”她问。

　　“是的。这位姐妹也想租房子，来给你做个伴嘛。”男子说。“你带她看看，我方便一下。”他冲那女孩说完，便冲进了卫生间。

　　那女孩伸头看了看卫生间的门，确信那人是在里面方便了，这才把我拉到一边，小声道：“这个房子不能住，六楼根本上不来水，还成天停电。这又是顶层，夏天热得像蒸笼。你看这些门窗没有能关上的，到了冬天屋子里面与外面一样冷。外面七级东北风，屋子里就得六级半。不冻死人不算账。还有这家中介，看着门面不小，看房的费用比别人高。一个月光是挣这一块也够吃的了。我是不了解情况就把租金交了，没办法，只好住下去，幸好再有两个月就到期了。我是为你好，宁愿不要这看房费也别租。记住了，别说是我说的。”说完，她清了清嗓子，故意大声道：“你随便看看吧，这间卧室也朝阳，卫生间和厨房是共用的。”

　　“对，对。”“糖尿病”走过来接话说，“其他的生活用品你们各自用。你看怎么样？”

　　我在大脑里想了想拒绝的理由：“这个水电——”

　　我的话只说到一半，那女孩便惊恐地睁大眼睛。

　　“水电费你们俩平摊，一人一半。”男子抢过话题。

　　“啊，是这样。”我给那女孩递过去一个眼色，示意她不必担心。

　　她放心地长舒了一口气。

　　“怎么样？”如释重负的中介男人问。

　　“我忘记问这是几楼了，要知道是六楼我就不来看了。我是最怕爬楼的，六楼太高了。何况我还有恐高症，以后到阳台上晒衣服都不敢。还是算了吧。”我说。

　　“我没有告诉你这是六楼吗？”他很是怀疑地看了我一眼。我这副认真的样子打消了他的疑虑。“也许是吧。这一点我们都忽略了。不要紧，我们还有其他的，再回去选吧。”中介男耐心地回答。

　　“我还有事。今天没时间了，等明天再说吧。”我找了个理由说。

　　离开了他们，我记住了那女孩的话，走了近一个小时，才找到一家在街拐角，门面很小的中介。进到那里才知道，它不单单是门面小，房屋的面积也小得不足三平方。一张学生用的小课桌，一把木椅，一个本子，便是这里的全部办公用品了。紧挨桌边的是一个小方凳，算是接待客人专用。弹丸之地，我想到用这个词来形容这里，再合适不过了。

　　“想找到合适的房子不能着急，得慢慢等。”一个四十上下的大姐接待了我。

　　“大姐，现在几点了？”我压抑着内心的焦虑，问道。

　　“四点四十分。”她拿起桌上的手机，看了看说。

　　“大姐，我等不得，我必须今天就找到。”再过四个小时，天就要黑了。我真的有些着急了。

　　“你想要租的房子，也是现在最抢手的。大房子都闲在这里，需要的人很少。每个房屋中介都是这种情况。现在就是这样的小房子最难找。反正我手里现在是没有你想要的。这几套根本就不符合你的要求，也没有必要去看，白花钱。要不你再去别人家看看？”这位姓耿的大姐态度倒是很诚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