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二天，正像大勇说得那样，小雨淅沥沥下个不停。市场里顾客稀少，也显得安静了许多。水果摊一字排开，却没有看到大勇的身影。我急忙拿出昨天那张纸片，拨通了他的电话。大勇软弱无力的声音让我很是担心。

　　“大勇，你怎么了？”我问。

　　“拉肚子。拉了整整一夜，起不来了。”他说。

　　“告诉我你在哪里，我现在就过去。”听了他的话，我一阵着急。

　　按照大勇的说法，我找到了他的住处。一间平房，大大的门，车子可以直接推进屋子里。一张大床、一只木柜和一张饭桌就是这里的全部家当。大勇面色蜡黄，身子瘫软地躺在床上，桌上放着昨晚打包的饭菜。从那里面散发出一阵阵的酸味。

　　“是昨晚吃了这些东西的事吧？”我将这些袋子收起来，怨恨地扔进垃圾筐里，“你能起来吗？我带你去医院。”

　　“不用。”他说。

　　“怎么不用。你看你的脸都成什么样子了。再这样下去人会脱水的。”我不知哪来的劲，开始将车上的箱子往下搬。

　　看到我的举动，大勇抬了抬手。“不要搬，我能起来。”他撑了撑身子，还是动弹不了。

　　“你听话，躺着别动。”我把车子清理干净，找了条大毛巾铺上，这才把大勇扶到上面。

　　外面的雨还在下个不停，我只好把盖货的塑料布蒙在车上。一切准备就绪，便将车推到门外。这时我才发现，平常在大勇手下那样乖巧的车子，到了我手里变得狂妄不羁，像匹受惊的野马横冲直撞，根本不听我的使唤。车子一上路，就差点侧翻过去。大勇被这一颠，疼得哼了一声。

　　“大勇，颠痛你了吧？”我抓紧笼头，问。

　　“没事。”大勇的声音软弱无力，远不及苍蝇的叫声。

　　我坐到车座上，尽管使足了力气，可车还是不肯走，像是有意在为难我。索性离开车座，把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两条腿上，这才把车开起来。

　　离这里最近的一家医院，走路大概需要半小时，而我却用了近一个小时才连拉带拽地把大勇送到。等到给大勇把点滴注射上，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全身湿透。也分不清哪些是雨水，哪些是汗水了。

　　“怎么样，大勇，感觉好些了吧？”看到大勇已经不再呻吟，我也就放下心来。

　　“你，也没穿雨衣。”大勇抬眼看看水淋淋的我，不无心疼地说。

　　“没事，一会儿就干了。”我扯了扯衣襟。想到大勇折腾了一夜，还粒米未进，我便准备起身去给他买点吃的来，“你饿吧，我去给你买点米粥。”

　　他摇摇头：“我现在还不想吃。等打完了针再说吧。”

　　“好吧。”我在他身边坐下来。

　　注射室里的病人很多，但像他这样身强力壮的人却很少。看到这些，我便小声对他说：“你看这里都是老年人和小孩子。只有像你这样不会照顾自己的年轻人，才会到这里来。”

　　他没有吱声，只是瘫软无力地苦笑了一下。

　　“大勇，你在这儿躺着。”等到他的药水打完了，我站起身来，“我去给你买点吃的来，咱们再回去。”

　　他点点头，听话地躺在那里。

　　我跑到医院外面的快餐店，买来了一杯米粥，插上吸管，送到大勇嘴里。大勇只喝了两口便呛得咳了起来。

　　“这孩子怎么了？要紧吗？”旁边一位大妈问我。

　　“大妈，他只是拉肚子。”我说着，一只手托着大勇的头，另一只手举着杯子。这样喂着他，才顺利地把米粥喝下去。

　　“丫头，这样可不行。”看到我像照顾小孩般对待大勇，一旁的大妈故意逗他道，“会把他惯坏的。”

　　听了这话，我们四目相对，会心地笑了。大勇的笑容里充满了幸福的喜悦。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外面的空气湿润、凉爽又清新。车子也不像来时那样别扭了。但骑回到大勇的住处，我还是淌了一身的汗。

　　有了刚才的一杯粥，大勇也有了些精神。“今天咱们算是过节了，休息一天。”他说。

　　“下雨天买东西的人本来就少，不出摊也就罢了。你好好歇着吧。我给你熬点稀饭，今天就这样凑合吧。等你好了我再请你吃好吃的。”说着，我开始做饭。

　　他躺在床上，笑而不语。等到我做完了这些事，他指着床边说：“坐下歇歇。你今天比出摊还累吧。”

　　“没有。只是今天我平生第一次骑这种三个轮子的车，真难骑啊。骑马也没这么难吧？”我说。

　　“没有。只是骑这车的人太笨。”他故意嘲笑我。而后摸了摸我的衣服，“丫头，这样可不行。你的衣服还湿着呢，这样会感冒的。快换上我的衣服吧。”说着，他从枕头下抽出一件T恤来。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用。只是还有一点潮，一会儿就干了。”话刚落地，我便连打了几个喷嚏。

　　“看看，我说的吧。赶快换上吧。”他催促道。

　　这潮湿的衣服贴着我的身体，的确很难受。本想听从他的话，把衣服换了。可环顾了一下房间，没有可用来遮挡的物件，只好作罢。“我把这房间收拾一下，再换。”我推脱说，便开始打扫房间。

　　他不再说话，只是睁着眼睛，看着我的一举一动。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感觉被人这样关注有些羞涩。

　　“我这里太简陋了，对吧？”大勇说。

　　我善意地笑了笑：“大家都差不多。我住的地方也是这样，只是比你这里干净些。”

　　大勇：“你想过要挣很多的钱，住上属于自己的房子吗？”

　　“我不敢想。现在我只想解决温饱问题，房子的事对于我来说只能是一个天大的奢望，想都不敢想。”我拧了拧手中的抹布，说。

　　“你不想再找个好人嫁了？那样就会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家了。”他依然看着我。

　　他的这个问题问住了我。我停下手里的活，在床边坐下来。说实话，自从离婚，一直在为生存奔波，还没有闲暇时间来考虑这个事情。“难啊。”我长叹一声。“你不知道离婚对我的打击有多大。我觉得人一辈子不结婚最好。等到老了，把自己的遗体捐出去，一生就算走完了。”

　　“丫头，这样想可不行。”他又开始长辈似的来教训我，“不能这么悲观。我现在和你差不多，但我有许多的愿望，我会努力一一去实现。你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像你这样本分善良的人，所有的心愿都是能够实现的。”

　　我坐在那里，想了想他说的这些话，觉得还是有些道理。人们不是总说好人一生平安嘛。想到这，我也回敬了他一句：“祝你心想事成。”

　　“你好好找对象。实在没人要你的话，就到我这里来，我把你接着。”他又像个老大哥似的这样逗我。

　　“我的命有这么惨吗？”我也顺着他的话，调侃了一句，然后继续我的清扫工作。

　　也许是昨晚一夜的煎熬消耗了他太多的体力，没等我把房间打扫干净，他已经昏昏睡去。

　　我为他准备好当天所需的饭菜，便悄然离开。身上的衣服已经干了，但我还是感觉很不舒服。回到住处又是一连打了几个喷嚏，便急忙躲进洗手间。没有阿云和阿香，洗澡水可以放肆地用。我痛痛快快地冲了个热水澡。本想裹上被子好好睡上一觉，可一个梦把我惊醒了。

　　我急忙跑到姜大妈的小店：“大妈，今天是几号？”

　　姜大妈：“你问的是阴历吗？我看一下报纸——是七月十一。怎么了？”

　　我一拍额头。“糟糕。阴历的七月十三是我父母的祭日。”刚才梦中，我梦见了外婆，这才想到这些。

　　“孩子，你要回老家去吗？”姜大妈问。

　　“是的。每年这个时间我都要回老家的。现在几点钟了？我今天就得走，不知能不能有车。”

　　姜大妈一把拉住我：“孩子，身上有钱吗？”

　　我摇摇头。钱都在货上了，身上也只有那么一点。话到嘴边，我又咽了回去。

　　“给，这是五百，先拿着用。”

　　“大妈。”下面的话还没有说，我的眼泪便先流了下来。

　　“快去准备吧。赶车要紧。”

　　“谢谢大妈。等我回来再还给您。”我擦去眼泪，说。

　　“去吧。路上小心。”

　　傍晚时分，我踏上了回家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