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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听外婆讲,我的父母都是本分老实、聪明能干的人。他们俩的感情也很好,从来不吵架。我的性格很像他们,当然更像我母亲。他们两个人自从有了我,便一直在辛苦挣钱,说是要让我上最好的学校,穿最好看的衣服。长大了成为我们那里最漂亮的姑娘,找一个最好的老公,过最幸福的日子。可在我快要上学的时候,他们便匆匆离开了人世。这许多年来,我最羡慕的就是那些手牵着父母,徜徉公园、街头的孩子。那种幸福的滋味我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到。原本想有一个疼爱我的老公,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来弥补我失去的一切,可残酷的现实又一次打碎了我的希望。我想,如果我的父母在天有灵,知道我现在的处境,会是怎样的心疼啊。都说父母是儿女避风的港湾,而我的港湾只是这一方静静的土堆。

  祭拜完父母,我又到外婆的墓前,驻足许久。父母离世之后,外婆便是我生活的全部。小的时候我不明白人都是要生老病死的,只知道离开了外婆我就无法生活。但当外婆真的撒手离世时,我才明白,人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要靠自己去努力。有些人、有些事,一旦失去了,就再也没有了。这些经历让我懂得了珍惜的含义。

  从公墓回来,我便发起了高烧。也许是因为那天淋雨,又加上旅途劳累,还有这公墓冷冷的山风,使我一病不起。恍惚中我看见有数不尽的苹果在公墓的山上,堆成一座高塔。大勇站在我面前,郑重地对我说:“这些苹果全部属于你。”真的吗,我一下子有了这么多的财富!我被这情景震撼得全身发抖。大地也像是在为我高兴,它随着我的抖动而震荡,如此这般一来,苹果塔便轻而易举地被摧毁。它们就像一个绿色的瀑布,从天上倾泻而下。我站在山下,伸开双臂,试图阻挡苹果们雀跃的脚步。但苹果们穿过我的身体、我的手臂,照样迈着欢快的步伐顺流而下。“快来人,救救我的苹果!”我大声地呼唤着。山中只有我的回音。

  “苹果——苹果——”后来便是冷冷的毛巾敷在额头上的感觉。

  第三天我的烧退了,也不用再打点滴。我开始想吃饭了。我的耳边又响起舅妈焦急的脚步声,和她口中不停念叨的:“我可怜的乖乖,我可怜的乖乖。”

  “舅妈,我来几天了?”我问。

  舅妈:“小丽,乖,你烧了整整两天。你快把舅妈心疼死了。”

  “我没事。舅妈。”说着,我就想坐起来。

  “别动。孩子,你身体还很虚弱,得好好休息。”舅妈双手按住我,“你大姨和大姨夫刚走,他们今天去公墓了,给你外婆烧了纸,也请她老人家发发慈悲,保佑你平安无事呢。”

  人活着怎么能无事呢。我心里想。

  “舅妈,我想起来活动活动。”我说。

  舅妈:“好孩子,听舅妈的话,多吃点饭,一会儿舅妈陪你出去活动。好吗?”

  我点点头。此刻我并没有饥饿感,只是想到应该赶紧回去,做我的小生意。我离开这几天,不知大勇有没有帮我占领着那一席之地,有没有帮我卖掉那些剩余的苹果。想到这,我硬将那一大碗稀饭灌进肚里。因为我知道,要想早些回去,就必须把身体养好。

  看到我大病初愈就有这样好的胃口,舅妈很是高兴。“好孩子,这就对了。只有吃得下,身体才能长得好。怎么样,再来一碗?”看到我点头,她又是一阵欣喜。“可怜的孩子,这两天受委屈了。”

  “不。是舅妈做的饭好吃。”看到舅妈一脸自责的样子,我忍不住这样宽慰她道。

  离开西城那天,没看见大姨和姨夫,他们因为上班没能来送我。舅妈像是很了解我目前的处境,硬是塞给了我五百块钱,说是她和舅舅的一点心意。我拗不过她,便流着眼泪道了别。等我有了钱,一定会加倍地回报你们。我暗自发誓。

  从火车上下来,已是第二天的下午四点多。我来不及回住处,便朝着市场奔去。天气很热,市场里买东西的人也很多。但一路走来,却没看到大勇的身影。

  我忍不住上前询问我们邻近的人:“大柳,大勇呢,今天怎么没来啊?”

  大柳:“你说大勇啊。他不只是今天没来,已经好几天都没看见他了。我们也纳闷呢,他来这个市场这么几年,还从来都没有过不出摊的时候。这也不知道怎么了,打电话问他要么就不接,要么就说上一句有事,立马就挂。真是奇怪了。要不你去他的住处找找看?”

  “好的,谢谢。”离开市场,我心里有了一种莫名的不安。一股不祥之兆涌上心头。难道大勇的病还没有好,或者这些天又加重了?或者是发生了其他意想不到的事?这样想着,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大勇住处的门虚掩着,我轻轻敲了两声,没有回音。四周静静的,像个空空的大盒子。

  我慢慢推开房门。

  大勇斜倚在枕头上,沉沉睡去。满屋子的酒气扑面而来,那浓度足可以麻痹任何一个来客的神经。

  我大敞房门,试图用这种方式来稀释屋子里的酒精浓度。小饭桌上两盘剩菜挡住了快要滚下桌的酒杯。几只苍蝇的就餐被我所打扰,它们愤怒地从空中俯冲过来,就像一架架暴怒的轰炸机。对我进行象征性的警告之后,又整队返回,在大勇的头顶上盘旋,好似在向它们的指挥官汇报战况。

  我一甩手,把它们赶开。“大勇,大勇。”我推了推大勇的身子,“大勇,快醒醒。”

  大勇沉睡着,没有反应。

  我用了点力气拍打他的脸:“大勇,你怎么了,是喝醉了吗?快醒醒啊。我是姜丽,我回来了。”

  听到我的名字,大勇似乎一下子有了知觉。他努力睁开惺忪的双眼,嘴里梦语一般:“姜丽,是姜丽吗?”

  “是我。”我将一块凉毛巾递给他。

  他像是不相信此时此刻的情景,便使劲地抹了几把脸,又擦了擦惺忪的眼睛。

  看到他这近似天真的样子,我笑了:“大勇,是我。我是姜丽。怎么,不认识我了吗?”

  当他确信眼前的一切是真实的之后,深深地松了口气:“丫头,你真的回来了。以后你可不能再这样做了啊,知道吗,会出人命的。”

  “我只是回了一趟老家。”我又替他擦了一把脸。

  “不。不对。”他紧紧地拉住我的手,像是生怕我再次离开似的,“你好像气色不好,是生病了吗?”

  “有点受凉,已经好了。”我将手抽出来,“你的病好了吗?我去市场找你,大柳说你已经好几天没去了。原来一个人躲在家里偷懒喝醉酒。原先还真没看出来,你有这个爱好。”

  “不,不。我从来没有这样过,就这一次。”他坐起身来。

  我求证似的看了他一眼。“是因为我走了,你就不愿意帮我卖苹果了。对吧?”我故意道。

  “不。绝对不是这样。”他傻笑着,露出一丝羞涩。

  “如果不是就证明给我看。起来收拾一下自己吧。”

  他摸摸脸上的胡楂:“我现在是什么样子?很恐怖吧。帮我烧点水,我要刮胡子洗澡,重整旗鼓,重新做人。”他振奋的样子与刚才判若两人。

  趁着大勇洗澡的工夫,我买来了带有清香味的驱虫剂:“大勇,我把驱虫剂放在门口了。”

  “哎,丫头,你别走。我马上就洗好了,我请你出去吃饭。”

  “不用了。我回来还没回家呢。明天出摊吧,我们明天再见。”说实话,听着大勇一口一个丫头地叫着,心里感到很亲切。这种感觉过后又透出一丝甜蜜。但对于大勇我只是感激中掺杂着许多的喜欢,这里面绝没有爱的含义。毕竟大勇年龄比我小,阅历比我少。当然我指的是情感与婚姻的不成熟。我觉得只有经历了我这样的挫折,才能除去秉性中充满天真的幼稚与幻想,才能真正懂得人与人之间相处所必要的因素,才能较好地把握情感的尺度。而不会因一件事情而冲动。大勇虽然是个直爽热情的小伙子,但我们之间缺少那种发自内心的情感的波动,有的也只是一种莫名的默契罢了。

  回到住处,我发现阿云、阿香在我离开的日子里又回来了。她们看我的眼神更加冷漠,我感觉那冷漠的背后隐藏着她们对我深深的仇恨。这种仇恨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增加,继而寻找可爆发的时机。对于这一切,我只能淡然处之。只希望租期快到,只希望能找到合适的房子,尽快离开这里。

  那天上早,阿香敲敲我的房门:“把二百块钱的电费交出来。”

  “怎么这么多?”我拿起放在沙发上的电费单。

  “这月总共六百,三人平摊。”阿香那漂亮的脸蛋上还是毫无表情。

  我抬头看了看她们的房间:“这样公平吗?你们房间里的空调整天开着,我的房间里只有一个用来照明的小灯泡。这个差距有多大,你们不会不清楚吧。”

  听到我的话,阿云走出了房间:“你刚来的时候,可是知道水电费平摊的。你自己也是同意的。”

  阿香:“是啊。如果你觉得这样不公平,你也去买个空调来安上。”

  “就是。谁也没拦着你。”阿云附和道,“再说我们这半个月没在,跟你平摊我们已经够吃亏的了。你还嫌不公平,还讲不讲道理。”

  我强压住心中的怒火:“是的。我刚来的时候是同意水电费平摊的。但那种平摊是建立在使用率基本相同的情况下。比方说这水费吧,我们的使用需求基本上是相等的。”

  “好了好了,别说这么多的废话了。这六百元一个人二百必须拿,否则就把电断了,那样我们保证不与你平摊。”阿云表现出极其不耐烦的样子来。

  “好了,就这样吧。你把钱放到沙发上,等我回来拿。下个月你不拿出钱来,我是不会预先垫付了。”阿香说完,转脸对阿云,“走吧,快到点了,别迟到了。”

  她们走了,我看着那张电费单,懊恼之极。跟这样的人有什么道理可讲,又怎么能够讲得通。细想起来,也怪自己涉世不深,缺乏社会经验。签订的租房协议这一条本身就不够严谨,吃亏也就在所难免。何况她们经过了前两天的事情,对我怀恨在心,伺机报复。这样一来正中她们下怀。区区二百元对于她们来说也许不算什么,但对于目前的我来说,那是我生存下去的本钱,是我近一个月的生活费。

  最后我将一百元钱放在沙发上,算是为自己维了权。希望她们在多年后的某一天,能够懂得珍重自己,善待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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