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二天，大勇进了满满一车的货，继续他的老本行了。

　　“大勇，这些天没来，干什么去了？”

　　“是啊。怎么几天不见，人变得比以前精神多了。有什么喜事了吧？”

　　“快跟我们说说，看是需要你请酒，还是我们请你。”

　　大柳和邻摊的人边冲着大勇调侃，边用眼睛在我与大勇之间来回地扫描。

　　“没什么事，只是在家休息了几天。”大勇的神情中满是喜悦，把尴尬全留给了我。

　　“大勇，有事别忘了跟弟兄们言语一声啊。”

　　“对。不管是普通的事，还是大喜事。”大家这样哈哈一阵，便各自忙活生意了。

　　我帮着大勇把他的货全部整理完，便去搬那两箱苹果。

　　“这个就放在这里吧。”大勇一伸手拦住了我，“合在一起好卖。再说，我有个想法——”

　　没等他说下去，那位常光顾的葛大叔急匆匆跑了来。

　　“大勇，你有没有时间，去大市场替我批四箱苹果来。我这突然来了几位客户，一会儿就要带走。”

　　“行。我这就去。”大勇二话没说，推车就走，“你看好这摊子。特别是你的那点苹果。旁边的大嫂告诉我，蔡嫂老是趁你出去或不注意，偷你的苹果。你别吱声，等我抓住她，再好好治她。”我使劲地点点头，坐到大勇的座位上。

　　知道了这个小秘密，我的眼睛觉得不够用了。蔡嫂成了我的监察对象，我时时刻刻地注意着她的举动。还好，大勇把苹果送给了大叔，很快就回到摊位前。他痛快地擦着一头汗，对我说：“这生意就算是你的了。”

　　“不，不。不能这样。”

　　他不愿与我争执，把手举得老高：“先前咱们说过的，卖苹果的生意都算你的。”

　　“这样不行。”我感觉从来没有过这种说法。“大勇，你可不能这样算。我也不能这样做。”我拒绝说。

　　“好了好了。你什么也别说。听我说。”他又擦了把汗，慢条斯理地继续道，“听我把刚才想要说的话说完。这不马上中秋节就到了吗，像这样买礼品箱水果的人会很多，摊子上也会很忙。一个人无论如何是忙不过来的。我是想，不如我们两个人合伙做这生意吧。这样，我们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可是，我除了看摊儿，又能做什么呢？”我还是觉得大勇这样做太吃亏。

　　“你能看住这摊儿就行了。况且，你现在也会卖货了。如果你不嫌弃，我们就合伙卖，赚的钱对半分。”

　　“我看，我算是给你打工吧。你看我的表现发工资。”想到我没有太多的钱投入，这样合伙对大勇太不公平。

　　“行。就按你说的来。”说着，大勇将我的苹果搬到他摊上。“行了，这块地方你又可以霸占了。”他离开这地方，还不忘记嘲讽一下蔡嫂。

　　蔡嫂像是什么也没有听见，立刻将菜堆了过来。

　　“我也有个想法。”我犹豫了一下，说，“我们每天买面条吃，既浪费钱，又不好吃。不如我们自己做着吃，免得再吃坏肚子。”

　　“好啊。”大勇十分赞同地回答，“说实话，我天天吃面条，天天吃面条，头都吃大了，吃得一脑子糨糊。我的住处离这儿不远，锅碗瓢盆一应俱全。那就你天天受累去做饭？”

　　“可以。我们搭伙吃，月底平账。”我说。

　　“别跟我算得这么清楚。”看到我又要反驳，他不以为然地一摆手，“你看着办吧。”

　　“那今天就这样做。你在这儿看着，我去买菜做饭，做好了我给你送过来。”我就近买了些菜，便来到大勇的住处。趁着做饭的空隙，我把屋子打扫一遍。柜子里乱七八糟地塞满了衣服，不知道是穿过的还是没穿的。我按照自己的观察，把它们分开来。认为干净的就叠整齐放进柜子里，脏的就洗出来晒在门前的衣绳上。等到饭菜做好了，这些活也干的差不多了。我先是狼吞虎咽地填饱肚子，然后把饭菜装进饭盒里，拎给了大勇。

　　大柳和邻摊的人又开始取笑起大勇来。

　　“哟，大勇。怪不得今天到了吃饭的时间，还坐得这么稳当，感情是有人送饭啊。”

　　“看看人家大勇，哪世修来的福，有这样的待遇。”

　　“让我看看是什么好吃的。啊，蒜薹肉丝，青椒鸡蛋。一荤一素，营养丰富啊。”

　　“咱们快尝尝味道如何。”

　　“不用尝，闻着就已经陶醉在幸福中了。”

　　“好了，好了。还是让大勇快吃饭吧。”

　　“大勇，是不是从今儿起与我们分道扬镳，开始过自己的小日子了。”

　　“哈哈哈。”

　　人们起哄了一阵，便回到各自的摊位上。

　　大勇微笑地面对着这一切，毫不掩饰那一脸的幸福。等到把饭菜吃了个精光，一抹嘴。“真香，真好吃，好久没吃到这么香的饭菜了。比饭店里的厨师做的还好吃。”看到我收好了碗筷，才想起来问，“忘记问你吃了没有？”

　　“我先吃完了，才给你送来的。”

　　“这就好。这就好。”

　　傍晚，天空阴云密布，没等我们收摊雨点便落下来。“收了吧。你也早点回去。”大勇说。

　　“不急。下雨天路滑，我帮你推推车吧。”我说。

　　“不用。你先走吧。”他像变戏法似的，从车里拿出来一把雨伞，“给，打上。你们女的就怕雨淋。”

　　“你身体也刚好，也别忘了穿雨衣。”我说。

　　他使劲点点头：“知道。”

　　我走出市场，在大门口回过身望去，大勇仍站在那里注视着我。我向他摆摆手。他像是正期待这一时刻似的，也冲着我挥挥手。我相信他的目光一定会送我很远、很远。

　　第二天，又到了该回去做饭的时间，大勇叫住我：“丫头，不要再给我打扫房间洗衣服了。看摊做饭已经够忙活的了，别累坏了身子。”

　　“没关系。就这么点活累不着我的。”我轻松一笑。回去还是照样做饭洗衣打扫卫生。

　　这样的日子过了不到半月，又停了下来。

　　因为接下来是临近中秋的日子，生意超乎寻常地好，我们两个人忙得团团转，这样午餐只好再继续买着吃。这期间，我和大勇的合作非常默契，也非常愉快。应该说，大勇的这个建议提的恰到好处。在中秋节前夕，这个水果销售的黄金时段里，我坚守着水果摊，应付着一拨又一拨的顾客，忙得不亦乐乎。他则在两个市场之间穿梭，不停地往这里运送水果，并时常为那些需要礼品水果的客户送货上门。我们每天的销售额随着中秋佳节的临近，在日益上升。收摊前，都是我来整理销货款，交到大勇手中。大勇从不清点，便直接装进包内。他的这种举动让我很是感激。所以，在这样整日的疲惫不堪中，心里又有了说不出的喜悦。那些钱虽不属于我，但毕竟，那是我们辛苦劳累的回报。

　　中秋节那天，我和大勇又忙了整整一上午。到了下午时，市场里的顾客少了许多。卖货的人们也开始收摊回家过节。

　　“我们也收了吧。”大勇对我说，“你先慢慢收着，我去那边买点东西就来。”

　　忙过了这几天，我也的确感到疲劳。听到要收拾东西回家，我便麻利地干了起来。

　　刚收拾了几个箱子，一位中年男子手里拎着一袋苹果来到我面前。只见他酒气冲天地指着我，说：“你——你凭什么少我的称。我今天早上是、是花了二十元钱买的苹果，只经过了半天的时间，就少了一斤。你得赔偿这个损失。”

　　我接过那袋子往称勾上一挂，结果确实少了一斤。

　　“不对。”我说，“早上你来买苹果的时候，我就已经跟你确认过了。这事我记得很清楚。当时你就不相信，我又把旁边卖菜的，和卖水果的两位老板都叫过来，帮我认称的。他们让你看清楚是二十元钱的苹果后，你才付的钱。所以，不可能会少的。一两都不会错的。”

　　“那你的意思是，我吃了。我吃了吗？”那人瞪着发红的眼珠，提高了嗓音。

　　“我没有那样说。但我绝对没有少你的称。”我还是坚持自己的说法。

　　看到我毫不妥协的样子，那人发起疯来。

　　“你没有少称，我也没有吃，那这一斤苹果跑哪里去了！你少给我这一斤苹果能赚多少钱，又能打几壶酒。你少啰唆，快赔给我钱。少一斤赔十斤。不然，我砸烂你这摊子，还有这里所有的水果！还有你这臭女人。”说着，那人就要上来夺我手中的称。

　　我躲闪不及，那秤杆到了他手里连一秒钟的时间都没有，便听到“咔嚓”一声被折断了。

　　“你、你凭什么折我的称。我根本没有少你的苹果。”我气愤地大声喊起来。

　　“你还嘴硬，看我怎么打你这——”那男人说着就朝我举起手臂。

　　“我看你敢打！”说时迟那时快，蔡嫂一下子冲上前来，向那男人扑去。

　　那男人踉踉跄跄后退了足有五米远，等到站稳脚跟，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是个什么东西！你讲不讲理。你买东西的时候就横挑鼻子竖挑眼，现在喝点尿又来胡搅蛮缠。没有比你这种人更可恶的了。”蔡嫂指着他鼻子骂道。

　　“你、你想干什么？我看你就是欠揍。”他又冲着蔡嫂举起手来。

　　“你还想打人。我看你敢动我一手指头，我就到医院里躺一辈子，我让你倾家荡产。你信不信！”蔡嫂毫不示弱。

　　“好。看我怎么治你这臭女人。”那人弯腰捡起地上的秤杆，就要朝蔡嫂身上扔。

　　“住手！你想干什么！”大勇一下子出现在我们面前。他用力将那男子的手按住。而后，将我挡在身后，一副大义凛然、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

　　旁边的人听到吵闹声，也纷纷聚集过来。那人看到这阵势，又开始吼叫起来。

　　“让大家评评这个理。他们卖东西短斤少两，还、还打人。我叫110来抓——抓我们。”他的这句醉话引得人们一阵哄笑。

　　趁这工夫，大勇转过头来问我：“他没靠着你吧？”

　　“没有。我早上卖给他苹果的时候，确实没少他的称。他们可以为我作证。”我这样说着，委屈的眼泪快要掉了下来。

　　“你别着急，我知道。”

　　大柳证明道：“这位大哥，你来买苹果的时候我也在场，还有蔡嫂也在。我们都帮她确认过这个称的。你还是别闹了，回家过节去吧。”

　　那男人一指：“你们、你们都是一伙的。今天不赔我钱，我就是不走。”

　　大勇转身冲那男子说：“你让大家看看，你这样闹多不好。太丢人了吧。”

　　“我没有丢。苹果我吃了，但是没丢。”

　　人们又是一阵哄笑。

　　“这苹果的味道好不好啊？”一旁观看的人讥笑地说。

　　“好、好不好关你屁事。”那男人口舌不清，却还嘴硬。

　　大勇也忍不住笑起来。“也罢。今天是过节，我也不想招惹什么麻烦，就算图个吉利吧。”说着，他朝那人的袋子里拾起苹果来。“看在你年龄比我大的份上，我叫你一声大哥。这点苹果算我送给你过节的。快拿着回家吧。”

　　“这个我也想要。”那人说着，又去拿地上被他折断的秤。人们又是一阵哄笑。

　　“你想要就拿走吧。”大勇转身对大家说，“散了吧，散了吧。大家都快回去过节吧。”

　　大勇驱走了围观的人们，走到我面前：“还生气呢？跟这种人生气不值得。”

　　“你为什么要给他苹果？你这样做不等于承认我少他的称了吗？”我冲着大勇不满地说。

　　“不，不。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大伙儿也都明白着呢。一个酒鬼，你跟他较什么劲啊。”

　　“那他也不能这样来污辱我。”

　　“是的，是的。等他清醒过来，我们再找他算账。”大勇耐心地宽慰我道。

　　“你这样做是不讲原则。这关系到我的人品，这事怎么能这样来处理呢！”对于大勇息事宁人的做法，我很是不满。

　　大勇：“他喝醉了，没法跟他讲道理的。”

　　“那就在这里等，等到他清醒了再讲。也不能就这样来处理完就算了。”

　　“我知道这样有点不妥。可今天不是过节吗，咱们不跟他一般见识。”

　　“不跟他一般见识也只能是不理睬他，也不能无缘无故赔他苹果啊！”我还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那苹果不是赔他的。我冲着大伙说了，是送给他过节的。”

　　“那也不行。你事先也没有征求我的意见。”

　　“好了，丫头。”大勇板起脸来，“我们做生意的什么样的人都会遇到，什么样的事也都有。你要是这么较真就没法干。知道吗？告诉你，好在今天是中秋节，要在平常谁敢这样对待你，我早把他按到地里去了。”

　　听了他这话，我心里像是得到了些平衡。抬头看着纷纷离开市场的人们，我也不再吱声，低头收拾起摊子来。

　　“蔡嫂，谢谢了。”收拾完货，大勇特意过去对蔡嫂说。

　　“没事。我最讨厌这样的人了。喝点酒就出来，借着酒劲耍威风。”蔡嫂说，“我就是看不下去，不让我说可就要把我憋死了。”

　　“蔡嫂，你把这些苹果带回去。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吧。”我急忙装了些水果，塞到蔡嫂手中，以表谢意。

　　“这、这——我可不是图这个。”

　　“拿着吧。蔡嫂。咱们邻居一场，也难得能这样合得来。”大勇笑着说。

　　“我没有文化，我只知道事情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我只是说真话。大勇，我做事有不周到的地方，你们也不要跟我一般见识。这就谢谢你们了。”蔡嫂拎起手中的水果，而后将嘴凑到大勇耳边，低声说，“你们两个人真好，等喝喜酒的时候，不要忘记叫我。嘻嘻。”

　　“蔡嫂，你走了。祝你们全家中秋快乐。”听了蔡嫂的话，大勇笑逐颜开。

　　我佯装没听见地背起包来也要离开，大勇忙叫住我：“你上哪儿去？”

　　“我回去了。还有事吗？”我的声音中仍带着怨气。

　　看到我这副样子，他笑了笑：“怎么，还生气呢。这样可不好。嘿嘿。”他站在一旁傻傻地笑着。

　　幸灾乐祸。我心里这样想，嘴上说：“没事我走了。”

　　“哎，丫头不能走。”他止住笑，上前拦住我。

　　“还有事吗？”我皱了皱眉头。

　　“这袋子苹果你拿回去吃。我特意给你买的，是味道特好的那一种。嘿嘿。”他把苹果递给我，还是傻笑不止。

　　有什么好笑的。我心里这样想，接过苹果就走。

　　“唉，你还是不能走。”他又挡在我面前。

　　“怎么，还有事？”

　　“你看这一大车的货，帮我推回去呗。”他慢条斯理地指了指身后的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