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中秋过后，一连下了几日秋雨，气温也随之骤然降了下来。我把大勇给我的钱分成了三份，拿出一份添置了冬季所需的衣物，其余两份小心收好，便开始了又一次找工作的奔波。姜大妈小店里的公用电话，又成了我唯一的联系方式。姜大妈也像是我的私人秘书，在不停地打听那些招聘单位，询问我应聘后的结果。面对每次的拒绝，她又会充满热情地鼓励我，说还会有很多、更好的机会。那两天，我的情绪低落，心情也开始忧郁起来，坐在姜大妈的小店里，懒得出去找那些与我无缘的事情。姜大妈看到我一蹶不振样子，便劝我先休息几天。

　　“过几天有个招聘大会，去那里再看看。”她指着报纸这样对我说。

　　天气渐渐地冷了，我把舅妈给我的棉鞋送给了姜大妈。在这样一个小店里，站一会儿便觉得浑身冰凉，更何况将要来临的寒流呢。姜大妈当即就换上了这双鞋，嘴里还不停地夸奖：“这种鞋鞋底厚，鞋面也厚，花钱也买不到。有了它，今年冬天我的脚就不怕冷了。”

　　看到姜大妈这样喜欢，我也很高兴。心里想着，等到下次回老家，从舅妈那里再拿一双送给她，明年也好穿。

　　到了招聘大会的那一天，我早早地赶到会场。真的很幸运，在离开大勇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我便得到了一份送牛奶的工作。

　　“你叫什么名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奶站的胡经理用手摸着他那光秃秃的头顶，问我。

　　“我叫姜丽。”我看了他一眼，也觉得似曾相识，却也想不起缘由。

　　“你很幸运，正好我们这儿现在有空缺。”胡经理这样对我说。“不过，你所负责的片区是本市的北部，也就是靠近市郊。那些地方的路不太好走，你能行吗？”他用怀疑地眼神看着我说。

　　“行，行。我保证按照要求做好这份工作。”我十分诚恳地表态。

　　“另外，运输工具的事。也就是你送奶用的车我们不提供，你要自己准备。现在这里送奶的人都用自己的电动车。省力气，跑得快。”

　　“嗯。”我点头应和说。

　　“你刚来，对你的那片区域肯定不熟。明天，由小郑带着你。”他指了指坐在我身边的一位与我年龄相仿的女子，“小郑，你把我们这里的规章制度拿给她看一下，没有什么问题就在那上面签字。让她跟着你熟悉几天。”

　　我急忙站起来，冲着小郑道：“请你多多帮助。”

　　小郑微微点点头：“不客气。”

　　等到屋子里就剩下我们俩时，小郑将那张规章制度递给我，小声对我说：“我的这份工作很累的，你能受得了吗？”

　　我不置可否地苦笑了一下。

　　“那你就干干试试吧，反正我是干不下去了。不管是刮风下雨，还是天寒地冻，每天凌晨四点就要到这儿领奶，七点半之前就要全部送完。我晚上不能早睡，早晨又必须早起。我的神经衰弱得就和这牛奶一样，天天都是一塌糊涂。”她小心地看了看门外，接着说，“记住，不要让用户投诉你。否则，你这一个月白干。一分钱也拿不到。还有就是，不要替奶站代收奶款。即使是用户的要求，也不能这样做。因为这会给你自己带来很多麻烦。奶瓶要一个不少地收回。坏一个奶瓶或者是少一个空瓶，就要按一瓶牛奶的价钱赔偿。这里都是些不合理的处罚规定。你记住了吗？”

　　我点点头。

　　尽管小郑把这份工作说的一无是处，但我还是不想放弃。毕竟，现在找工作太难。毕竟，我太需要工作了。

　　“还有一点，你要切记。”小郑又伸头看了看门外，压低声音道，“这个姓胡的是个大色狼，你要小心。”

　　我感激地点点头，脑子里不禁又搜索起有关他的记忆。

　　小郑：“你有电动车吗？每天晚上一定要充足电，否则第二天送奶赶起路来会很吃力。你是什么牌的车子？”

　　“我没有车子。如果这里定下来干了，我下午就去买。一辆电动车得一两千块吧？”想想我那点可怜的积蓄，不禁担心起来。

　　“你要买新的当然贵了。听说解放桥的南面有一个旧车市场，那里的电动车都是二手的。要是遇上好点的，也不过是新车的大半价。你到那里去看看吧。”

　　“好的，我这就去。谢谢你。”听到这个信息，我一下子精神十足。

　　“不谢。你快去买吧，咱们明天见。”

　　“再见。”

　　离开奶站，我匆忙赶到旧车市场。

　　一进市场大门，迎面便是一字排开的各式二手汽车。绕过大广场，来到靠近市场后门，才是二手自行车、电动车的地盘。

　　虽然车很多，但来买车的顾客却寥寥无几。

　　我在那几排电动车前面转了几个来回，不是车太破旧，就是价格太高，始终确定不下来。从早上到现在，我一直没有休息过，现在又感到四肢无力，便在一户车主旁的石墩上坐下来。

　　“怎么，没有满意的？”车老板主动与我搭话道。

　　我点点头。

　　“买电动车不能只看表面，主要看电瓶。那是电动车的心脏。电瓶不好，光有一个漂亮的外表，不管用的。”他摇晃着手里那个像暖瓶一样大的杯子说。

　　“那电瓶的好坏怎么才能看出来呢？”听他这么一说，我觉得很有道理。

　　“这个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就凭车老板的良心。你看这儿哪辆车好坏，哪辆车是什么原因推到这儿来卖，只有我们最清楚。”

　　“老板，那你能不能为我推荐一下。”我说。

　　“我给你推荐没问题，关键是你能信得过我吗？”看得出他的这种行为遭到过无数次的拒绝。

　　“相信。”因为自己对此一窍不通，那又何必不相信别人呢。况且我与他无冤无仇，他也不会成心坑害我。这样想着，我便使劲地点点头。

　　看到我对他的信任，车老板十分高兴。

　　“我问一下，你买车是干什么用。就是上班骑一下，还是——”他显得很用心。

　　“我才找了份送奶的工作。”

　　“啊。知道了。”他站起身来，抖动了一下双臂。“要靠这个车来送奶，那可一定要买辆好车，不然牛奶送到一半，车没电了，那可就耽误事啦。”他边说边在他的车里寻找着合适的目标。但像我一样转了一圈，又重新回到躺椅上坐下来。

　　“你是在哪家奶站？”他问。

　　“城北康康奶站。”

　　“那你听我说啊。这个电动车目前有三种电压：36V，48V，60V，其中以48V的最多；目前电瓶大部分都是12A和20A的。这个电压的安培数越大，里面储存的电量就越多，所以20A的要比12A的跑得路程远。还有电机大的耗电高，如果不载重，需要跑得路程比较长，就不要买大电机的电瓶车；还有行驶的时候不要频繁的停止和启动，电瓶车在启动的时候是很耗电的。我说的这些都是电瓶车使用的一些经验，希望对你有用处。”他用手指了指面前的那排车。“像这些车的电瓶都不行。它们就是充足了电也跑不了多远。当做上班用的交通工具应该是没问题。但要是像你说的靠这个来送奶，那绝对不行。”他的头使劲地摇晃着。“我看你呀，在这里是买不到适合你的车，最好去买辆新车。”

　　“啊。是这样。”我大失所望。因为我在这里买不到车，又没有足够的钱去买那些适用的新车。这一点如果做不到，等于我就将要失去这份工作。

　　他像是看出了我愁苦的原因，小声补了一句：“借钱也得买新的。”

　　“谢谢老板。再见。”我心灰意冷地离开了二手车市。

　　当然，如果一定要买辆新车，我也只能去向姜大妈借钱了。虽然姜大妈总像母亲那样关心我、支持我，但让我向她张口借钱，还是感到很为难。

　　就在我走到市场大门口的时候，听到了车老板的喊声。

　　“请等一等。请等一等。”

　　我转过身来，疑惑地望着他。说话间，车老板骑着辆电动车来到我面前。

　　“请你等一等，看看这辆车。”他站到路边，将手里的那辆电动三轮车停好。“你刚走，就有一个卖主送来这车。我一看九成新，价格也便宜，正好适合你。”他像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兴奋得满脸通红。

　　是的。这是辆银灰色的三轮电动车。车的漆面洁净而明亮，车斗里略有几处细小的污渍，表明曾经装运过东西。轮胎的凹槽处还是炭黑色，一尘不染。一眼望去这几乎与新车一样。

　　“怎么样，只要一千元。够便宜吧。”车老板报出了车的价格，更是令我欣喜。我顾不上多问，便将车买了下来。

　　“谢谢老板。谢谢大哥。”我不知道该怎样来感谢他。

　　“不用谢。这是因为你与这车有缘。”车老板拿着钱，朝我挥挥手，“走吧。慢慢骑。记住我跟你说的使用方法。祝你工作顺利。”

　　我美美地骑上电动车往回走，一路上想着快些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姜大妈。这段时间她老人家也一直为我的工作问题担心着。

　　可到了小店前，却发现一向风雨无阻的姜大妈今天竟然闭门谢客。这让我顿时不安起来。难道是家里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还是本人身体不好，或者是有其他什么意外的变故？我在心里想着一种又一种的可能，这般担忧大大地降低了我原本的那份喜悦。

　　“小姜啊，怎么买了这样一辆电动车啊？”邻居杨嫂走过来，看到我招呼道。

　　“是的。杨嫂，我刚找到一份送牛奶的工作，需要有电动车，我就去买了一辆。”我说。

　　“是嘛。送奶的工作也不错，就是要早起，天不亮就要起来的，对吧？”

　　“是的。杨嫂，你知道姜大妈为什么没开店吗？”我急忙转过话题。

　　“怎么，你还不知道？姜大妈得了中风住院了。也不知道是哪家医院，等我去打听一下。我们姐几个约好一起去看她呢，你能去吗？”

　　“明天早上我要上班，下午有时间。等到你打听到了医院，告诉我一声，好吗？”虽然在这之前，我想到了这种可能，而一旦得到了证实，心里还是很难过。毕竟，在这座城市里，姜大妈一直像母亲一样关心我。想到这儿，泪水禁不住盈满眼眶。

　　“好的，好的。你别难过，我想她肯定得的是老年病，住几天医院就会好的。”看到我这样子，杨嫂也忍不住难受起来。“你就等我的信儿吧。”说完，急忙上楼去了。

　　我把车推到楼下。因为我住在三楼，车子只能放在楼梯下面。还好，我在回来之前就买了把大锁，把它与墙上的一根铁环锁在了一起，心里便有了足够的安全感。按照车老板的说法，我把那个足足有四十斤重的电瓶拆下来，费力地拎到楼上。我床头那个插座里的电线裸露着吓人的铜头，包裹不紧的黑胶布上落满了灰尘。我不敢去靠它们，只好用客厅里的插座来充电。

　　那晚，即将工作的我不知是兴奋，还是不安，总是不停地去看那个正在充电的电瓶，盼着那红灯停止闪耀，那充满希望的绿灯明亮起来。

　　临出门的阿云看到我如此频繁地进出，不禁疑惑地多看了我两眼。自从她们被拘留回来，好像又找到了别的工作。她们每天晚上都是有规律地出门，天亮前回来。杨嫂那天问过我后，悄声说只有在夜总会里做事才是这样的作息时间。对此我不置可否。

　　等到屋子里就我一个人时，我又想起了姜大妈，脑子里开始回忆起与姜大妈相识的那些事情。这样一来，我再努力也无法使心情平静。夜深了，必须尽早睡觉，我对自己这样下了命令。但我没有闹钟，只能睡一阵，再起来去看客厅墙上的时间。这样反反复复地过了一夜，始终没有睡上个踏实觉。

　　还好，我在自己规定的时间内起了床。匆忙收拾好东西，便拎起重如泰山的电瓶到了楼下。楼道里没有灯光，我只好把车推出楼外，花了好一阵时间才把电瓶装好。等到了奶站，小郑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

　　小郑：“还好。不晚，我也刚到。这是领货单，咱们快点领奶吧。”

　　在小郑的帮助下，我很快就领完了当天要送的牛奶，急急忙忙出发了。

　　“这边你熟吗？”她问。

　　“不是太熟。”我到这座城市后，最熟悉的也就是城东我上班的厂子，再有就是我曾经的那个家。当然，这些地方高明再熟悉不过了。他的创业初期，每天背着包，满城奔波送快递，这座城市的地图已经像他的血管一样，长在了他的脑子里。他经常这样炫耀自己。

　　“因为你对这里的用户不熟悉，咱们就顺着路线送。虽然有点绕路，但这样比较容易记，你不会乱。等到熟悉了以后，你自己再调整就行了。”小郑边飞快地骑着车，边对我说。

　　“好的。就听你的。”我也控制着内心的激动，紧紧地跟着她。

　　“你送的这个区域总共有四个小区，其他都是散户。现在这个小区里的用户不少，也还是按顺序送，这样可以避免遗漏。否则可就麻烦了。”我们来到一栋新楼的奶箱前。小郑继续着她的介绍，“按照你手里的这个用户明细，送完了一户就打钩。这个打钩也说明已经把前一天的空奶瓶收回了。然后不要忘记把奶箱锁好，再去下一家。”

　　我像个机器人，一路上做着同样的动作。只是熟练的程度在慢慢地增加。等到这一片的小区全部送完，小郑看了看表：“时间还来得及。现在去送小区外面的那些散户。”

　　我不停地应和着，大脑也在快速地记忆着所走过的路线。初冬的早晨虽然凉意浓浓，但我却在不停地淌汗。

　　小郑看出了我这样紧张的状态：“你放松些，不用这么紧张。这里没有什么机关，只要熟悉了就行。”

　　“好的。还是需要你多多帮助我。”我擦了擦流到面颊的汗，说。

　　“不用客气。我陪你送几天，你就能行了。”

　　尽管小郑在不停地鼓励我，但等到今天的奶全部送完，我还是一脑子糨糊，摸不着头绪。回到奶站，我把空瓶交上去，便与小郑告别回到住处。进了房间顿时感到饥饿与疲惫。匆匆吃了点东西，便倒头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