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我也急忙跳下车，朝着那人跑的方向追去。路很滑，我一连摔了几个跟头，可还是不敢停下来。那些钱是诊所医生们的过节费，我不能就这样丢失了。

　　拐了一个弯后，我看见那男子已经抓住了逃跑的小偷。只是，在他刚要站稳时，那小偷冷不防地用头将他撞倒在地，他一下子摔到在路边的石阶上。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放松警惕，两只手迅速地抱住小偷的腿，继而将他也重重地摔在地上。周围的人围上前来，帮助他一同将小偷制服。

　　当我跑到他们面前时，那男子正在打电话。

　　“大哥，谢谢你。”我的话音未落，便惊呆了。

　　他不是别人，正是几个月前将我扭送进派出所的王警官。

　　“是你啊。”他也认出了我。“他刚才偷了你的钱，是吗？”打完电话，他喘着粗气问我道。

　　“是的。是的。”

　　“你稍等一下，警车马上就来。你跟我去所里一趟，办理相关的手续，再做一下笔录。”

　　“好的。”

　　就这样，我再一次来到了派出所。只不过这一次我是作为事主而来。

　　手续很快就办完了，丢失的钱也一分不少地还给了我。握着失而复得的钱款，我由惶恐转变为感激。

　　“王警官，谢谢你。真的感谢你。如果今天抓不到这个小偷，我回去真是没法交代了。谢谢你。”

　　“没关系。这是我们应该做的。”王警官整理了一下衣服，接着说：“上次那事我心中一直感到不安。没给你造成什么不良影响吧？”

　　“还好。”看到他还在不停地揉着双腿，我问道：“你的腿是不是刚才摔着了？”

　　“是啊。刚才摔倒时扭了一下，现在还真有些痛呢。”他虽这样说，但表现的还是一副轻松的样子。

　　“痛得厉害吗？如果是这样，我看你到我们诊所去做一下治疗吧。那样，痛会减轻一些，也会好的快一些。”此时的我早已把那些不愉快的事抛到了脑后。

　　“这些小病小痛对于我们来说，是经常的事，不必太在意。”看到我不再记恨以前的事，他显得很高兴。

　　“那我走了。我还要去买东西。谢谢。”我起身告辞。只是在临出门时，再一次嘱咐他，如果明天腿上的伤势加重的话，一定要来诊所治疗。他像是很乐意地答应下来。

　　果然，在第二天下午的晚些时候，王警官拖着病腿来到诊所。得知了事情经过的院长，亲自为他做了治疗，并声称这段时间的治疗全部免费，以表示对他的尊敬与感激。虽然王警官一再表白那是他应该做的，但还是抵不过院长的一片热情，也就不再争执此事了。

　　眼看到了下班的时间，医生们纷纷离开诊所。恰巧院长接到了一个出诊电话，便嘱咐我两句，背上药箱走了。诊所里只剩下我和王警官。我坐在床边，陪着做烤电治疗的他，随意地聊了起来。

　　“刚才听院长说，你腿上的伤还蛮重的呢。”我说。

　　“因为原先有旧伤，所以这次就显得严重了。”他双手交叉枕在头下，神情轻松得不像是在治病，倒像是在享受一种安逸舒适的服务。“我这样耽误你下班了吧？你现在还住在那里吗？”

　　“不了。已经搬出来了。”

　　“现在回过头去再想一想，我真是太粗心大意了。像你这样的人，我当时怎么就没有认真地观查一下，判断一下呢。”他话语中充满了自责。

　　“我和她们住在一起，也很别扭。虽然我看不惯她们的言行举止，但我没想到她们会这样继续下去。”

　　“后来，我到你所说的几个地方去，才对你有了大概的了解。你现在还是一个人吗？处于这样的境地，也真是难为你了。但你能够做到这样，说明你是一个正直的人。这也真是很了不起，很难得。”

　　听到他这样的夸奖，我略含羞涩地低下头。“我能靠我的双手养活自己，我就绝对不会像她们那样去堕落。”

　　“当我了解了你的经历之后，我首先想到了一句话。知道是什么吗？”他将头微微转向我，说。

　　“是什么？”我问。

　　“出污泥而不染。这句话用在你身上真是再恰当不过了。”他认真地说。

　　“我没有你想象的这么高尚，只不过像许许多多的女人一样，在为生计奔波罢了。”

　　“同样，她们也是为了生计。只不过下贱、可耻的不值一提。”他卑眤地撇了一下嘴。

　　“我现在的生活已经稳定下来了。在这个诊所里，大家对我都非常好。”我十分满足地挺直了腰板。

　　“那也是因为你为大家做了许多的缘故。”

　　听了他的话，我感到他似乎对我了解很多。“怎么，好像你对我有很多的了解。是这样吗？”

　　“没有，没有。”他急忙摆摆手，说：“我只是听院长说的，略微知道一点。”

　　“那么，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看到他有些慌张的样子，我开心地笑了。

　　“百兽之王的王，王宜民。”他也打趣地说。

　　“看你这种性格，倒是很适合干警察。”

　　“此话怎讲？”

　　“有那种武松打虎的精气神呗。”

　　他高兴地笑了，“干警察就是要一不怕苦，二不怕死。”

　　“嗯。”我表示赞同地点点头。“所以啊，跟你这样的人在一起，会有一种安全感。”

　　“哎，也不完全是这样。”他长叹了一声，情绪也跟着低落下来。“不瞒你说，我结婚才两年，就离了。她就是嫌我是个警察，整天在外面瞎忙，顾不上她，也顾不上家。她在我身上就是找不到安全感，说是跟我过日子天天都是提心吊胆。她忍受不下去了，半年前我们离了婚。”

　　“对不起，我不该说这样的话。”看到他这副难过的样子，我感到浑身的不自在。

　　“没关系。既然她觉得我不能给她幸福，那么她去寻找她的幸福吧。两个不能相互理解的人，在一起也没有意思。一切顺其自然吧。”他又长叹了一声，我们便沉默下来。

　　等到他的治疗结束时，天已经黑了。

　　“姜丽，你晚上还有事吗？我耽误你到现在，已经挺晚的了。不如我请你去吃饭吧？”我扶着王警官走出诊所，他提议道。

　　“不用客气，我回家吃，一块方便面就解决问题了。我只是担心你怎么回去，你的腿痛成这样。需要我送你吗？”我诚心诚意地问。

　　“不用。上次的伤比这次还厉害，我都挺过来了。我坐出租车回去就行。”说完这话后，他像是有些后悔。“你真的不用我请你吃饭吗？”

　　“不用。”我笑着摇摇头。“你不用我送，那路上就多加小心吧。”说完，我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将他扶进车内。

　　“好吧。那就明天见。”他坐在车里，向我挥手告别。

　　接下来的几天，王警官总是在那个时间段里出现在诊所。他的伤经过治疗也在一天天地好转，我们的相处也很融洽。

　　就在春节的前两天，他结束了对腿伤的治疗。理由是工作太忙，实在抽不出时间。临走的那一天，他还是把所有的治疗费都交给了我。为此，院长埋怨了我一整天。

　　明天就是除夕，我的心又开始加倍地想念远在国外的金耀了。按照他的说法，现在应该已经完成了第一个阶段的治疗。但是，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了他的消息。不祥的感觉又总在我心中翻腾。我挥之不去，却又心神不定。如果金耀再来电话，我一定要仔细问一问这个我们都不愿触及的话题。

　　那天，大勇路过这里，给我送来一箱苹果。

　　“这是给你和金医生的。”他放下箱子，看了看屋内，并没有金耀的身影。

　　“谢谢你。金耀他不在。他去国外了，去美国治病了。”我佯装轻松地说。

　　“是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一点也不知道。你看我天天就只顾着瞎忙了。”他这样说着，神情中并没有因金耀的离开而欢愉，对我反而增加了些许的担忧。

　　“春节你怎么过？回家吗？我和李淑桂要回家，见见双方的父母。不如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我摇摇头。“谢谢你们。我走不开，要在这里值班的。”

　　“那么，我们就回去了。春节过后再见。”说完，他连口水都没有来得及喝，便急匆匆地送货去了。

　　我双手捧着那又大又圆的苹果，嗅着它那甘醇的清香，真希望金耀就站在我面前，我可以贪婪地看着他，尽情享用这苹果的样子。那是一种多么幸福的享受啊。可是现在，我闪耀的金星，你怎么样了？我心中这样想着他，每天也就早早地来到诊所，希望在这里能够更加真切地感受我们过去的日子。

　　年初一的那天早上，像是事先约定好了一样，我刚起床，电话铃便响了起来。

　　“喂，是金耀吗？”我急切地问。

　　“是我。姜丽，你好吗？今天是初一，祝你春节愉快。”

　　“谢谢，金耀。这么久没有接到你的电话了。你现在还好吗？还在进行治疗吗？你不是说到了春节之前，这一阶段的治疗就结束了吗？”我忍不住问道。

　　“是的。可是——下一阶段的治疗还要继续。这还是需要一段时间。”他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这似乎更加证实了我的猜测。

　　“还需要多久呢？金耀，我很想你。”我满含着眼泪问。

　　“姜丽。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还需要多长时间。”我以为他会说：我也很想你。但他没有说。他的话让我感到他心中充满了极大的矛盾和忧虑，这是我最不愿看到的。

　　“那么，现在有谁陪在你身边呢？”

　　“我父亲已经回国了，现在由我母亲陪着我。过几天她也要回国了，医院里的许多事也离不开她。我现在整天待在医院里，哪儿也不能去，一切都由护士照顾，很周到的。你放心吧。”

　　“你不在我身边，我怎么能够放心呢。”我抹去眼中的泪水。“金耀，听我说。你要好好保重自己，要有信心。要积极配合医生的治疗。记住我们的约定，不灰心，不放弃。”

　　“我记住了。”他这样回答着。

　　“你还要记住，不管需要多长时间，也不管能不能治好，我都会等着你。你记住了吗？”我认真地说。

　　“我记住了。”他的回答还是让我感到那深深的、甩不掉的忧虑。仿佛心中压着一座大山，那么的难以言喻。“姜丽，祝你春节愉快。”他说这话时，快乐的情绪也显得很勉强。

　　“金耀，我也祝你春节快乐，一切顺利！”我轻声地向他祝愿着。

　　“姜丽。”他停了片刻，似乎在思忖下面的话该不该说，或者是说什么。“姜丽。这两天教授正在准备第二个治疗方案。以后我们联系的机会就更少了。”

　　“没关系。我知道你在想着我，你也知道我在等着你就行了。好好配合医生的治疗。好吗？”

　　“好的。我记住了。”他的话停顿了一下，我便听到了我最想听到的话。“姜丽，我想你。我会永远地想着你。”

　　听到这句话，我觉得我得到了今年春节最好的礼物。听到这句话，我觉得我可以为他付出一切。

　　人都说女人最傻，因为她们最喜欢听好听的话。我就是这样的女人，我也最想做这样的傻女人。因为做这样的女人真的很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