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听着外面不断传来的鞭炮声，我待在家里看着电视，吃着自己做的再简单不过的饭菜，过去了几天。到了初五那天下午，我接到了大勇的电话。

　　“姜丽，你在家吗？告诉我你的地址，我现在就过去。”大勇的声音急躁而低沉，没有一点节日的喜气。等到他进得门来，看到他强装出的笑容，便证实了我的担心。

　　“大勇，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李淑桂呢，没跟你一起回来吗？”我一边让他进屋，一边问道。

　　“嗨。别提了。”大勇坐到沙发上，长叹一口气。“说好两家人见个面，把我们的事定下来的。可谁知道她家人这么难缠。”

　　“怎么啦？”

　　大勇：“是这么回事。在这之前我给家里寄去了一笔钱，想让家里盖个二层楼房。春节之前地基才打好。这次去她们家，没想到她母亲趁机提出这个要求。我说现在的钱我们俩准备在城里买房子了，剩下手里这点钱这次定亲用了。这些李淑桂最清楚。盖房子的钱我答应给他们，但得等到明年。她下面有一个弟弟，才十五岁。离结婚还早着呢，不在乎今明两年。可她家人就是不同意。非要和我们家的楼一起盖好才行。你说这不是故意刁难人吗。”

　　“那你跟家里人商量一下，或者跟李淑桂商量看怎么办。”

　　大勇：“没法商量。我家里只有我这一个儿子，我从小就让他们操碎了心。现在我有能力回报父母了，我尽我的所能做这件事，不需要跟他们家人商量。再说李淑桂应该知道，我既然答应明年给钱盖房子，我就一定会这样做。她家人不相信，她还能不相信吗？可她就顺着她家人，逼我现在就给钱。我说，现在给钱可以，那我们的房子就先不买，我们的婚事就往后拖上一两年。这她家又不同意。你说让我怎么办？我父母怕我为难，说是我们家的房子先不盖，先给她家盖。这样我是坚决不答应。他们现在住在邻居家的一间小屋子里，根本不是长久的办法。必须抓紧时间把房子盖好。结果两家人商量不成，不欢而散。你说她们家是嫁闺女，还是卖闺女。”

　　“这个事可真是不太好办。”遇到这样的家事，我从心里替大勇发愁。

　　“那最后是怎么商量的？”我问。

　　“没商量。我们家的房子继续盖，他们家的房子，要么明年盖，要么我们的婚期往后拖。这就是我对他们说的话。同意不同意就这样，否则这婚也不定了，我们分手，一了百了。”

　　“大勇，可不要乱讲。遇到点事慢慢商量来，不要轻易讲分手的事。”

　　大勇眼睛一瞪。“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敢这样讲，也敢这样做。你让她李淑桂说一句试试，我借两个胆子给她，她也不敢说。”

　　“你别以为人家不说就是害怕。人家只是懂得珍惜你，不愿说这样的话来伤害你罢了。”我劝他道。

　　大勇：“她真的是不敢说。因为她知道，我现在喜欢的不是她。”

　　“怎么，大勇，听你这话中有话啊。难道你除了李淑桂之外，还有别的心上人？”我大惑不解地望着大勇，像是不认识这个人似的。

　　大勇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反正她心里明白。”他嘀咕一声便低下头去。

　　“大勇。我知道你是个重感情的人。你和李淑桂在一起很长一段时间了，你们的感情应该是很深厚的了。”我严肃地对他说：“眼看着你们就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可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做出伤害对方的事情来。”

　　“就是因为她，我才没有——”大勇像是有难言之隐，话到嘴边又止住了。他停了一下，一挥手，“我一生气自己跑回来了。那些事由他们纠缠去吧。好了，不说这些了。大过年的还是不要扫你的兴。”他重新振作起精神，“你这几天是怎么过的？就这样一个人待在家里吗？有吃的吗，我这一路回来还没吃饭呢。”

　　“有，有。饭菜都是现成的，我去给你热热。”

　　他随我来到厨房，“就这些？”看着那再简单不过的一饭一菜，他无奈地摇摇头。“你这也算过年了？”他说这话时显得有些伤感。随即离开厨房，走出门去。“你等着，我马上回来。”不等我喊出声，他便消失了。

　　过了好一阵他才回来。手里拎着几个大袋子，放到客厅的中央。

　　“你把这几样菜放到盘子里，把这块熟肉切切，一会把这饺子煮一下。剩下这些放到冰箱里，以后吃。”

　　“大勇。”我想说句感激的话，被他挡了回去。

　　“什么也别说了。快去做吧，我真的很饿了。”

　　于是，我们一起到厨房，三下五除二地做起来，不一会儿便有了一桌丰盛的晚餐。

　　大勇打开一瓶红酒递给我，“今天你把它消灭掉，不要说你不行。今天是过年，什么事都行。”他又拿出来一瓶白酒，“这一瓶我负责。咱们不醉不休。”

　　我看得出他还在为家里的事犯愁，我也知道拦不住他，索性陪他喝个痛快。也许这样过后心里的事就能想明白了。于是我们推杯换盏地喝了一通，等到大勇醉意出现，我便把酒偷换成白开水。那样又喝了一阵，他便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我也感觉头有些晕沉沉的，急忙给大勇盖好被子，便回屋睡下了。那一夜睡得很香，没有听到外面那些震耳欲聋的鞯炮声。

　　第二天早上起来，我为大勇煮好了昨晚没来得及吃的饺子。大勇吃得很多，也很快，像是那饺子长了腿，急于往他的胃里跑似的。

　　吃完了饭我对大勇说：“大勇。去把李淑桂接回来，不管有什么事，只要你们两个人互相能够理解就行。老人终归还是为儿女好的。”

　　大勇看了我一眼。“怎么，这么快就撵我走啊。我在这里感觉挺好的，我还没住够呢。”

　　我淡淡一笑。“你先去把李淑桂接来，你们再一起来住，那不还有一个房间空着吗，留给你们，住多久都行。”

　　他眉头一皱，“我不去。我这样回去接她，不就等于向他们家妥协了吗。你还是饶了我吧。”

　　“大勇，你必须去。”我耐心地对他道。“你是个男子汉，遇到事情不能这样躲开就算了。今后的路还很长，你们还要一同走下去。还要一同去面对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你要敢于担当，敢于负责。只要你做得对，我想李淑桂是可以理解你、支持你的。”

　　“你真的非要我去吗？”大勇还是十二万分地不情愿。

　　“是的。不管以后你们会怎么样，现在你应该做的就是这个。”

　　看到我这样的态度，大勇又是一声长叹。“好吧。就听你的。我去接她，但我的那些决定是绝对不会改变的。”他走到门口，又转回身来。“不如你跟我一起去，也省得一个人闷在屋子里。”

　　我微微一笑。“如果时间允许，我还真想跟你一起去看看。可是明天我就上班了，你还是只管把自己的事办好吧，我就不用你操心了。”

　　“怎么能不操心呢。”他嘀咕一声，又抬起头来问：“你的那位金医生现在怎么样了？还要治疗很长时间吗？你是要等着他的吧。”

　　“是的。现在还在治疗阶段。我们约定好了，我一定等到他回来。”我微笑地回答。

　　“你一个人就这样傻等下去？”他盯着我的眼睛问。

　　我没有言语，只是认真地点点头。

　　看到我这样子，他话题一转。“别老是在屋子里待着，那样会变得更傻。还是要多出去走走，多接触人和事。我看你还是跟我回去一趟吧。”他的态度很真诚。

　　“明天我真的要上班了。下次我再跟你们去玩。”我说。

　　“好吧。以后有机会一定跟我去。那我就告辞了。”大勇说着出了门。

　　“路上小心。”

　　大勇就这样被我赶走了。直到第二天的下午才打来电话，说没等他去接，李淑桂就自己回来了。家里的事没人再提及，像是都默认了他的决定。

　　“好吧。有时间我再跟李淑桂谈谈。”这件事便告一段落。

　　春节过后的这段时间，一切又恢复到了年前。生活和工作都在有序地进行，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只有我对金耀的思念还在日益加剧。那天，新康医院的赵主任来到诊所，给我打了声招呼后，便随院长上楼去了。这段时间他到诊所来得很是频繁，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办。

　　二月的一天早上，我还没有进诊所的门，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喂。”我只打了声招呼，便听到了那首动人心魄的歌声。

　　“梦中人

　　熟悉的脸孔

　　你是我守候的温柔

　　就算泪水淹没天地

　　我不会放手。

　　……

　　……”

　　“姜丽，你好。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放罢歌曲，便传过来金耀的声音。与以往大有不同的是，他的声音里透着抑制不住的喜悦。

　　“今天——是什么日子？”我迷惑地问。

　　“今天是2月14号，情人节。”

　　“啊，真是的。”这些天平淡的生活，加上没有金耀在身边，我把这样浪漫的日子都忘记了。

　　“我今天要送给你一份礼物。你曾经对我说过，你不喜欢花，因为它们娇艳的时间太短暂，它们的枯萎会令你悲伤。”

　　是的，我是不喜欢花。但是，世界上又有谁会拒绝玫瑰呢？我心里这样想。

　　“今天会有人替我给你送去节日礼物。那是我对你的爱恋，也是我们的爱永恒不变的见证。你愿意接受吗？”他兴奋地说。

　　“金耀，谢谢你。我会欣然接受，而后把它珍藏好。只是我没法为你送去什么了，那就祝你节日快乐吧。”我一脸幸福地回答他。

　　“好的。姜丽，情人节快乐！”他笑了两声，接着说，“姜丽，你还记得去年我们过的情人节吗？我把你手里所有的玫瑰花都买了下来。”

　　“是的，那样多的鲜花。你说，是为未来的爱人准备的。”

　　“没想到，我是从我未来的爱人手里接过了那些玫瑰。”他自信地说。

　　“我当时还以为你只是为了帮助我，安慰我呢。”

　　“我请人把它们制作成了干鲜花，以表示爱的永恒。今天，我再送给你一部分。剩下最后那些，我想等到向你求婚时，再献给你。你看这样好吗？”

　　“当然。金耀，我太高兴了。真的。”我激动的又想要流眼泪。

　　“姜丽，还有令人更高兴的事呢。你听好，昨天，我通过这一段时间的治疗，眼睛已经有感觉了。这种感觉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就是说，这段时间的治疗开始起效果了。”

　　听到他这句话，我一下子心花怒放。“金耀，你说的是真的吗！”我激动的神经颤抖起来。

　　“是的。我现在虽然还看不见，但已经能够感觉到光的亮度了。教授说，这就是最好的征兆。再过一段时间，就会越来越好的。”

　　“金耀！金耀！我的金耀，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我手里拿着电话，跳了起来，这份喜悦令我不能自制。“这真是天大的喜讯啊。金耀，你太棒了。你是我真正的金星。金耀万岁！”我禁不住大声地喊了起来。

　　“姜丽，这还得要感谢你。要知道刚开始治疗的阶段，我也曾灰心过，也曾想放弃过。是你的爱激励着我去战胜这病魔，是你的鼓励让我坚持下来，而没有放弃。”

　　“不。这原本就是我们的约定。如果没有你的鼓励，我也不会有这么美好的今天。”我擦去那些喜悦的泪水，“今天真是一个好日子。我太高兴了，太激动了，太幸福了。”

　　“以后，你会有一个又一个幸福快乐的日子。这是我要给予你的。”

　　“谢谢你，金耀。我闪耀的金星。有你，我真是太幸运了！”

　　“我也想这样对你说。”他深情地回答我。“等着我吧，不会太久了。我一定要回到你身边，回到我美丽的美女身边。我太想看看你了。”

　　“是吗？这下你终于要看到我的庐山真面目的。我现在更加担心会让你失望了。”

　　“不，姜丽。你还记得吗，我说过的，你在我的心中永远都是最美的。”他再一次认真地说。

　　“记得。当然记得。第一次听到你说这句话的那一刻，我激动得眼泪快要流下来了。就在那一刻，我一下子体会到了幸福的含义。”

　　“有你在我心中，我也感到很幸福。姜丽，等着我。”他满是柔情地嘱咐我。

　　“我会等着你的。等你，我会很有耐心的。我会等你一辈子。这种等待也是一种幸福，一种别样的幸福。”

　　“姜丽，再一次祝你节日快乐。好了，就说到这里吧。我该回病房了。你多保重。再见。”

　　“再见。”放下电话，我依然沉浸在那喜悦之中。分别了这么久，思念的这样痛，终于迎来了这个好消息。那么，接下来我就可以尽情地想象金耀的变化，尽情地憧憬浪漫而幸福的未来了。

　　当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时，诊所里的所有人都禁不住一齐鼓起掌来。院长高兴得直点头。“好，太好了。今天真是个好日子。我也有个好消息告诉大家。我们这个诊所已经挂靠到了新康医院的名下。不，应该说是实质性地归属。也就是说，我们都是新康医院的员工了。虽然还是自负盈亏，但医院将为我们投入一大笔资金，改善我们现在的工作环境，和医疗设施。另外，我们的劳保福利将会有很大的变化。这部分都是由总院来提供。所以，大家今后更要好好工作了。”

　　又是一片掌声。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收到了速递公司送来的，和上次一样多的玫瑰花。

　　这些玫瑰虽然经过加工制干，但这花的美丽丝毫不比那些鲜花逊色。而最令我激动的，还是夹在花丛中的那张卡片。那上面分别用盲文和钢笔写着这样一首诗：

　　思念融寒冰，

　　又是一节情。

　　玫瑰不枯火样红，

　　更是情有独钟。

　　远隔山川重洋，

　　爱恋如影随形。

　　魅力如画在心中，

　　面貌无需懂。

　　期待有约定，

　　春意更不同。

　　只要真情永恒，

　　时光精彩似流星。

　　待到金星闪耀时，

　　美丽话更浓。

　　握着这张卡片，我坚信，这是金耀来自大洋彼岸的亲笔所注。这诗中充满了爱的温情，这温情足以融化北冰洋上皑皑的冰。

　　那一天，所有的人都和我一样，愉快地做着自己的事情。我也与以往不同地吃了许多的饭菜，似乎那水里都加了蜂蜜，一直甜到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