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他失去了小然（2）

　　小然叫她什么也别说，她跟小然急，可小然不吃这一套。只说：“我自有分寸。”小九很怕见到韩奕，她差点就告诉他，他的所作所为都是无谓的牺牲，但话到嘴边，她还是没有说出口，谁叫小然是她的姐妹呢。

　　韩奕躲起来，他站在了第一街右侧的马路牙子上，远远地从黑暗中盯着苏奈尔门口。身后是一家关闭了的奶茶店。

　　九点钟的苏奈尔，正是人潮涌动的高峰。刚刚加完班的人梳洗完毕，换上干净漂亮的衣服，满脸笑容地走出来。这时候，他们的生活才刚刚开始。一天的劳累和尘埃散去，他们的面色再一次鲜活起来。逛街的，约会的，喝酒的，无所不有，一片繁荣景象。

　　韩奕不放过任何一个人。他的运气不错，当他从几个熟识的面孔上回过神来，就发现了一个貌似小然的女子。韩奕认为的貌似，仅仅是对于一个背影的判断。他从她的姿态和身高上觉得那是一个熟悉的背影，有些小然的气息。他差点大叫出声。

　　那个女子披散着头发，像是刚刚洗过的样子，穿着一身白色的运动衣。即使他没有见过小然穿白色的运动衣，但他还是以为她就是小然，或者说很像。她的身边有个男人骑着摩托车，七八成新，不是专门拉人赚钱的那种，载人的摩托车前后都有一个揽客的标示，但他的没有。他们在一起商讨着什么。韩奕按耐不住自己的激动，快步向他们走去。

　　在刚要过马路的时候，突然听见了一阵喊杀声。紧接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满脸鲜血，仓惶奔逃，从韩奕面前闪过。不远处，一群人手执着明明晃晃的砍刀，大约十几个，大叫着，紧追不舍。在迫近韩奕的时候，韩奕本能地迅速退回来。

　　所有人都朝着这群人赶过来。看热闹永远是人的本性。前面逃跑的男子，不知什么原因，突然间就跌倒了，正要爬起来，就被那群人赶来，一霎时，被他们包围了，只听一阵拳脚，一阵金属撞击的声音嚯嚯清亮，看热闹的人顿时把他们围了里三层，外三层。那男子再想逃命，已经不可能了。

　　大家大叫起来，兴致勃勃。有人在外层起哄，鼓励他们往死里打。圈子里的情况已经看不见了，只能听见那男子一声声的惨叫，和别人得意的咒骂。韩奕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形吓坏了。他想离开这是非之地。

　　韩奕转身，却被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按住了肩膀。韩奕诚惶诚恐地看着他。那男子手里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有一些零碎的钱。他说：“请赏脸。”韩奕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四下张望，就看见，另外三个人牵着两只瘦小的猴子挡在了他的面前，其他人纷纷躲开。

　　那猴子一齐向韩奕的腿上抓来，韩奕抬腿躲闪。另一个男子拉住韩奕的胳膊说：“多少给点吧。”韩奕说：“我什么都没看见。”那先按住韩奕的男子说：“你明明刚才看见了猴子的表演，怎么装作不知道呢？”另一个接着说：“多少都行。”

　　然后，就看见两个牵猴子的，手里晃动着刀子。韩奕无奈，只好掏出两元钱扔进托盘里。那拿着托盘的男子说：“太少了吧，打发叫花子呢。”他脸上的态度已然大变。韩奕只好又掏出一张十元的，他本想掏出五元，可惜，没有五元的面值。他身上只有十元的。

　　韩奕慢慢地扔进托盘，那人才说：“谢谢了。”转身离去，向下一对男女走去。这时，韩奕才发现，所有的人都幸灾乐祸地看着他。

　　韩奕再看对面，貌似小然的那个女子已经不知去向了，那儿站着一个抽烟的年轻男子。韩奕着急了，转着圈看。却没有任何踪迹。他从那辆摩托车刚才停放的方向分析，想着他们一定是去了三元镇。

　　韩奕快步走着，企图能看见他们的影子。而这个方向，正好就到了泰安公司。直至泰安，他才觉得要追上那辆车已经不可能了。

　　翠微公园像往常一样喧嚣。路边的歌厅歇斯底里。

　　韩奕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来，听别人唱歌。这是他两个多月来找到的最好的消遣方式。劣质的音响，一曲三元。这里的生意格外好，大约是临街的缘故，演唱者和围观者太多，歌唱者喜欢听众为他鼓掌喝彩。听众也都是花不起钱进歌厅的人，他们以观赏的名义来打发无聊的时间。宠宠欲动的夜，谁都难以入眠。

　　韩奕往往坐在暗处，慢慢抽着烟，听着各式各样的声音，听着他们的欢笑和忧伤，白日里那些挤压在内心深处的无奈总是在此时碎裂成灰，他默默地想着心事，挺好。

　　清凉的夜，一切如常。那个貌似小然的女子带给他的内心翻腾，在噪杂的音乐里微微淡了一些。附近的桌子周围，坐着喝酒的男男女女，他们吵吵嚷嚷地点歌，吃喝，享受着自以为是的幸福。韩奕想，生活不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就在韩奕逐渐趋于平静的时候，无意间，他又瞥见一个女子，拉着身边男友的衣角，喂他吃冰激凌。他蓦地发现，这个女子多像小然啊。简直就是凭空多出来的又一个情节，比刚才那个穿白色运动衣的女子更像。

　　韩奕觉得可笑，明明刚才那个貌似小然的女子已经乘着摩托车去了三元镇，可现在又有了一个貌似小然的女子。莫非是自己眼花了。

　　老实说，韩奕对小然的样子已经模糊了。已经一个多月不曾见面了，而之前也仅仅是不多的几次会面，也就是说，整整四年多来，他和小然在一起的日子也就为数不多的几个小时而已，但最初他们相见的时候，他都由于紧张和尴尬没有好好的打量她，而小然又是每天变化着衣服的种类和发型，致使她在韩奕的印象中杂乱起来。是以，韩奕有理由对小然的样子做一些误判。

　　这个貌似小然的女子穿着碎花裙子，平底凉鞋，头发在脑后高高挽起，脖子白皙，个头不大。她喂那男子的时候，踮着脚，背朝着韩奕，加之光线太暗，韩奕的观察不大清晰。

　　由于那男子吃冰时不小心和女子送来的冰碰在了一起，使得冰沾在了他的唇角，女子就又一次踮起脚，小心地为他擦拭。之后，那男子把貌似小然的女子拦在怀里，笑着走远了。

　　韩奕的心再一次提到了嗓子眼，他觉得十分诡异，他怎么能在同一个时间段里见到两个貌似小然的女子呢？尽管这不可思议，但他还是想看个究竟。

　　韩奕跟在他们后面，大约二十米的距离，不敢惊扰他们，只是看着他们的背影和他们亲昵的动作，偶尔还能听见那男子的声音，但貌似小然的女子却一直和小然一样，声音压得低沉，并不张扬。

　　韩奕从那女子的背面神态觉得她太像小然了。他加快了脚步，一股钝重的感觉侵扰了他，而重要的是，他仿佛能感到她身上的气息，越来越近的距离中，以往小然的影子不断地在他的大脑里闪现，他想到了那座空旷的西梁子山的落日，想到了那一个个金黄色的杏子，想到了小然看他的陌生的眼神和那间房子里的担忧，他觉得他要哭了，不管前面的女子是不是小然，他都觉得一切即将毁灭。

　　他在他们身后越来越近，韩奕觉得自己是小跑着的，而事实上，他像是被人拖着后退，举步维艰，他的呼吸被抑制在胸口，窒息一般。终于，在他们将要走出翠微公园的时候，韩奕喊叫了一声：“小然。”那女子回过头来，惊讶万分。

　　她僵在原地，脸色难堪。这一张熟悉的脸，突然间变得狰狞起来，不说话，足以寒冷世界。韩奕吐出一口长气。血冲上了他的头。

　　韩奕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抡起胳膊，重重地扇了她几个耳光，把这么多日来所有的怨恨都摔在了她的脸上。那女人竟然没哭，斜斜地站在那里，一脸愕然。韩奕大骂起来：“小然，真的是你！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这么多天，有多辛苦，为了找你，我几乎废了我自己，可你倒好，竟和别的男人在一起鬼混。”韩奕顿时被自己疯狂的情绪所感染，百感交集，豆大的眼泪夺眶而出，滑出了近视镜的边缘。

　　小然看着慢慢矮下去的韩奕，惊慌失措，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明明知道她的逃避将会给双方带来巨大的伤痛，却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结局。她原本不想伤害韩奕，因为他至今还这样爱她。可就是因为她的怯懦，才给他造成百倍的痛。

　　这一刻，她多想扑上去，向他道歉，多想把他拥在怀里，说这一切都是假的。她竟然想到了和他重新来过，就像没有离开一样。

　　余可压根就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没想到，一个莫名其妙地男人在他的面前扇了小然的耳光，简直就是向他挑衅，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他没有理由无动于衷。于是，就在韩奕慢慢蹲下去的时候，他迅速地把他击翻在地。韩奕还沉浸在无尽的悲恸之中，他的力气已经在扇小然耳光的那一刻消耗殆尽，他失去了还手的机会。

　　余可的拳脚骤如雨下，疯狂地打在他的身上，像是踢毁一个大型玩具，韩奕缩紧了身子，大腿扣在胸前，双手抱头，在他的肆意击打中不停地扭动。

　　也不知他们什么时候走开的，小然到底有没有安慰过他。韩奕已无清晰的印象。他倒在地上，缩成一团，心痛如刀绞。肉体上的创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尽管他的鼻子破了，流了很多血，血浸染了他白色的衬衣。但他仅仅是感到了寒冷，犹如北方的冬天。他就那样躺在地上，瑟瑟发抖。

　　如果爱情是一场游戏，而这个结局却超出了他的想象。并不是韩奕无力反抗来自余可的袭击，而是他觉得一切回击都已失去意义，倒不如承受一场暴力来得痛快。

　　晴朗的夜色，潮湿的乌石。一场暴力缓解了韩奕内心的冷。

　　时间过了很久，围观的人逐渐散去。大哭一场的欲望也慢慢消退。韩奕站起来，望着天上的浮云，才觉得原来他一直这样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