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远去的琴声（2）

　　余可在二十分钟之内赶到了。他急切地向小然表示了他对她的担心，他怕她出事。他的额头甚至有了一层细汗。

　　小然淡淡地说：“我决定离开乌石。”

　　“到哪儿去？”余可似乎毫不意外。

　　“我也不知道，只是还不想回家。”

　　“你一个人走吗？”

　　“恩。”

　　之后，便是良久的沉默。他们各自面对面坐着，看着对方。

　　过了一会儿，余可说：“我们一起走吧。”

　　小然没有回答他，仍然紧盯着他的眼睛，她希望能从那里看出他内心的真实。

　　“不管去哪儿，我都陪着你。”余可的语气平静而又不容反抗。他掏出电话，给另一个人说：“请明天帮我办理退厂的手续。”对方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似乎很惊讶，想继续询问，余可却挂了电话。对小然说：“是我姐姐。”

　　“姐姐？你还有个姐姐？在苏奈尔？”小然从没听过这事。

　　余可笑了笑，说：“这没什么，我没有提起过，只是找她办理退厂的事方便些。”

　　“那总会有姐弟聚会的时候吧？”小然很不解。

　　“其实，我们关系并不好。她恨我母亲。”

　　“怎么了？”

　　“我们是同父异母的两个人。我母亲当初生下她之后，就和我的父亲结婚了，至于当初是什么原因迫使她再嫁，谁都说不准，母亲也没有提过。但她忘不了姐姐，偶尔还会去看她。姐姐的父亲后来一直没有再娶，据说是经常喝酒闹事，又不好好干活，生活潦倒。即使母亲对姐姐如何照顾，姐姐却始终恨她。她不愿和我们任何人来往。直至我来了乌石，我们才相认了。但也仅仅是相认而已，并没有过多的交往。”余可说着，叹了口气。

　　小然没想到这一问，竟然问出他的家事来，惹他伤心，便不再多问。这儿的一切马上就要和她无关了。一段别人家的往事不提也罢。

　　小然看出了余可的真诚，她被感动了。这种感动令她不适应。这个男人帮她做了所有麻烦的事，照顾她，迁就她。愿意为她放弃一切，这就已经够了。小然转过身去，背对着余可，走到窗前。夜晚慢慢热闹起来，远处的灯火愈加迷人。她竟然感到眼眶湿润，她不动神色地轻轻擦掉那些将要溢出的液体，在心里和韩奕告别。

　　那个晚上他们住在一起。在小九的房间里。从来没有男人在这儿过夜，甚至，除了南洋之外，就只有余可来过这个房子。最近，小九也很少来。

　　小然也惊讶于自己唐突的决定，但内心里，她并不感到害怕，反而有一丝急于求成。她始终是那样的清醒。也许，在她看来，她之所以这样做，多少也有着还债的想法。她不希望，在她离开乌石之后，留下遗憾，即使余可并不能随她而去，或者，他根本就不爱她，仅仅是愿意照顾她而已。而她真的不想欠他什么，她不想韩奕的事在余可的身上再次发生，那样的话，她将背负着两座沉重的负担，她定然受不了那种揪心的折磨。

　　小然从床底下取出半瓶白酒，标签上全是英文字母，看也看不懂。小九总是会从南洋那儿带来客人留下的各种各样的酒。有时，她们就两个人坐在地上，说着话喝上一些，等迷迷糊糊睡去，也不管谁压着谁，一觉醒来，又各干其事。小九说：“酒是止疼良药。”

　　余可显然不谙此道，在他们相对而坐的时候，他的脸色绯红，在突然以这样私人的行为面对小然的时候，他多少都有点局促不安。而小然则能很好地驾驭现在的氛围，她觉得在他们即将彼此拥有对方身体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什么欲望可以对他隐藏了。

　　小然一边喝酒，一边对余可说着那个名叫韩奕的男人，从那个杏子黄了的时节开始，一直说到余可对他施以拳脚的那个晚上。她一边说一边哭。她不断地重复一句话：我对不起他，可我不爱他。她说：“我已经给了他那么多的机会，我肯定不能再爱他了。”小然喝了很多酒。

　　余可此时才发觉，他对小然了解得太少，她的过往还有多少忧伤，她的爱情是否真的是为他而停留，他反而有些迷惑了。

　　余可把小然扶到床上，褪掉她的鞋子，他本想脱掉她有些肮脏的牛仔裤，但犹豫了片刻，还是停住了。他给她盖好被子，倒了一杯冰水放在床头，然后躺在她的身边，轻轻拥过她的头，让她枕在自己的胳膊上。

　　直到这一刻，余可依然没有想到做爱，尽管在他们喝酒的最初，他还是对做爱充满了渴望，况且小然也做了某种暗示。但他却喜欢这种身体相互紧靠在一起的温热的感觉。

　　人是奇怪的动物，往往对于某些事情之前已经期待很久，但当真正拥有的时候，反而觉得稀松平常，做爱也一样，有时候，我们就会被那种莫名的兵荒马乱的感觉扫了兴致。

　　小然口干舌燥地醒来的时候，大约是凌晨四点多。她惊异于时间过得飞快，并庆幸自己度过了一个睡眠质量很好的晚上。她一口气喝完了那杯冰水，看到了身边睡得正香的余可，他的身体里流淌出清新的味道，与方捷所散发出来的烟草的味道迥然有别，这是一个单纯而又洁身自好的男人特有的气味。小然慢慢镇静下来，梳理了一下思绪，才明白了一切。她走到窗前，看到外面深蓝色的夜空，心中不免怅然。她再次返身，回到余可的身边躺下，没有惊扰他。

　　再次醒来，已是早上十点。小然被电话声吵醒。迷糊中接过电话，是余可。他说，他一早出去办完了离厂的手续，想问问小然有没有做好决定。小然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看身边，发现余可早已不见了。她说：“下午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余可觉得很突然。

　　“到时候你会知道的。我们必须和她道别。”

　　余可说：“好吧。”

　　“你会后悔吗？”小然想了想又问。

　　“不会。”余可的回答很坚定。

　　小然说：“那你到底有没有仔细地想过呢？”

　　“没有。”余可坦白地说，“我只凭感觉。”

　　“那你怎么知道我们肯定会幸福？”

　　“我有直觉。”余可说，“至少我知道我爱你。”

　　“那好吧，下午见。”

　　挂了电话，小然重新躺下，阳光透过玻璃，强烈地照在她的脸上。她想她应该起床了。

　　中午，小然没有预约任何人，她想一个人再看看乌石让她留恋的地方，说不定，这一去，真的就再也回不来了，她毕竟在这里生活了四年，她把青春中最美好的时光都留在了这里，真到走时，却有些不舍。

　　为了安慰自己，小然去了第三街的一家服装店。第三街的铺面本来就生意清淡，再加之上班期间，中午也很少有人逛街，每个厂里午休的时间都很紧张，不允许员工有闲情逸致。服装店里没有客人。女店主正在看着头顶的电视。小然走到她的身后叫了一声，她才回过神来。老板娘和小然很熟，他们曾经在同一条流水线上干过。她嫁了个有本事的男人，就在外面开店。小然是她的常客。小然转来转去，选了一条粉色的布裙，布料质地很好，柔软的感觉令人心情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