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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苏奈尔(2)

  那天早上,韩奕特意去了小然工作过的车间,有人责问他,他也不理会,理直气壮地走进去,那些人惊讶地看着他,没有阻拦。他们仅仅是狐假虎威而已。韩奕在车间里询问几个干活的女子,但她们都摇摇头,表示不知道有个叫苏小然的女子。这个车间和别的车间没什么两样,干活的员工总是不断地变化着,小然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已经被他们遗忘了,当然,这也与韩奕没有找对人有关,但至少说明,小然的离开,和别人的离开没有区别,尽管她在这儿生活了四年。

  后来,韩奕被车间的课长——一个威猛的老女人以十分不恭的激烈言辞指责出去。韩奕心情沮丧极了——他根本在这儿找不到任何有关小然的一丝半点。

  陈子妮约韩奕提前离开,他们在苏奈尔的后门回合。由于时间尚早,陈子妮就提议去她的房子,韩奕答应了。

  一路上,韩奕忐忑不安。如此近地和一个女人走在乌石的街上,尽管那是靠近高速公路的一条偏僻的道路,但还是难免令人尴尬。这是韩奕第一次在乌石和一个陌生的女人走得这么近,他生怕碰见熟人产生误会,尽管陈子妮要比大十岁。

  半道上,陈子妮在建设银行的自动取款机上,查询了自己账户上的余额,然后取了五百块钱。她说她想回家一趟。韩奕问怎么了。她说:“只是想回家去看看。”她已经一年多没有回家了。她的神情哀怨。

  陈子妮经常向韩奕说起她的儿子。是个六岁半的男孩,已经上小学了。很调皮。她给他买了二胡,说那个小家伙很喜欢二胡,跟着爷爷学,现在已经能像模像样地拉出一首曲子了。说儿子的时候,她总是很高兴。还从手机中翻出儿子的照片给韩奕看。那是个英俊的家伙,继承了陈子妮的诸多优点。

  韩奕以为她是太想家,想儿子了。可后来,到了她的家里,她却说想离婚。她说:“我已经想明白了。不想再为难他了,他也有他的苦衷。”

  韩奕十分惊讶,听她这样护着罗玉松,就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向着他说话。”而陈子妮反而显得很平静,像是蓄谋已久。她说,其实,这次去苏奈尔是她要求的,她想看看那个女人。”韩奕问是谁,她却说不回答。

  他们席地坐下,面对着面。她的样子十分颓丧。她说:“这几年,我真的太累了。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这是一个太过于温顺的女人,她用极大的隐忍承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楚。三年前,她为了阻止罗玉松的婚外情才来到乌石。她看着他们在背地里偷偷摸摸。她清楚罗玉松所做的一切,但从来都没有说出来。在她看来,罗玉松也只是一时糊涂,等到清醒的那一天,他会回心转意的。

  但三年过去了,罗玉松照旧做着自己的事。而且离她越来越远,她也对此无能为力了。她曾偷偷跟着罗玉松远远看见过他和那个女人走在一起,她牢牢地记住了那个女人,但她还是像往常一样,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而现在,她终于有机会仔细看看那个女人,并且和她短暂地接触了,她才真正意识到,对于罗玉松而言,那个女人比她更合适。

  “我只是觉得苦了孩子。”说完这句话,陈子妮就哭了。边哭边说:“我真的不想这样,可我已经没有办法了,我是个愚蠢的女人。”

  面对哭泣的女人。韩奕往往手足无措,尽管陈子妮已经在他面前哭过一回,但上次她并没有像现在这样绝望。她的哭声很小,是刻意压抑的那种,但眼泪已经倾泻而出。她显得那样无助。

  也许,这就是缘分,我们往往会在不经意间,发现生活中曾经遇见的很多人,与我们之间有着惊奇的共鸣。就像韩奕和陈子妮,从一开始,他们就已经能感知到对方是自己可以一诉衷肠的人,就像是值得依赖的亲人,有点相见恨晚的意味。

  而在他们单独相处的不多的几次机会中,他们总是尝试着向对方哭诉,尽管带有很强的压抑成分,但他们都把各自最痛的那一面展示给了对方。更多的时候,惺惺相惜与年龄无关,像极了爱情。

  韩奕给了陈子妮足够的时间让她哭泣。他把她的头靠在他支起的腿上,尽量给她制造较为舒适的姿势。然后,看着她耸动的肩膀。除此之外,他无事可做。

  中午时分,罗玉松来电话说要去一趟三元镇,不回来。陈子妮整理好自己,就留韩奕在家里吃饭。陈子妮说要做鱼吃,刚好昨天有人送了她一条。她拿出鱼在砧板上刮鱼鳃,不好意思地笑笑,表示她不会做,只是想试试。韩奕看着她的样子,竟和刚才判若两人,这是一个令人感动的女人,她做的任何事情都是那么的内敛,能让人感到温馨。

  韩奕坐着看电视,一个多小时以后,陈子妮才把菜端上桌子。简单的两个菜:西红柿炒蛋,清蒸鱼。还有银耳汤。她为韩奕准备好了一切,才坐在韩奕的对面,让他快吃。房间里就他们两个人,突然安静下来,两个没有任何瓜葛的人,饭吃得很慢。陈子妮边吃边向韩奕说着她和罗玉松以前在老家的事。她说,那是一段令人快乐的时光。陈子妮问韩奕喝不喝酒,韩奕说不用。他们就这样清醒地吃着饭,说着话。

  时间过得很快,转瞬就已经过了三点,直到他们觉得困了,才停下说话,陈子妮说:“你想睡就睡一会儿吧,没事的。”韩奕在她的允诺下,径直躺在铺着塑料泡沫的地上睡起来,房间内空调的温度适宜。陈子妮帮他盖上了小毛毯。

  韩奕做了一个新的梦:他和小然面对面坐着,中间是偌大一个池塘,池塘里有鱼儿跳,还有绿绿的荷叶,小然突然在他的面前大笑起来,笑着笑着一下子钻进了水里,没了声响,他使劲地找,找来找去,小然竟躺在他的怀里。这个梦韩奕已经是第三次梦见了。之前的两次是在他帮小九做了流产之后梦到的。而这一次竟然是在另一个女人的房里。韩奕的梦始终重复着,就像一个奇怪的圆,没有开端,也没有结局。

  韩奕的梦后来被一阵敲门声惊醒。醒来时,他发现陈子妮睡在他的身边,而他却枕在她的胳膊上,他的左手刚好搭在她的胸部。他被这种现象弄得满脸通红。他总是被他的脸色出卖。陈子妮坐起,不好意思地笑笑,继而有些慌乱。

  她整理了一下头发,把毛毯快速叠好放在床上。然后把一直开着的电视声音略微调大了一些。便催促韩奕开门。韩奕还没有从刚才的脸红中缓过神来。只好硬着头皮开门。罗玉松进来,见是韩奕,就冲他笑笑。而韩奕此时,脸色却更加红了。

  他退在门口,不知所措。还是罗玉松进来时随手关了门。他问韩奕:“怎么没有去苏奈尔?”韩奕说:“今天休息一天。”他说话的时候有些吞吞吐吐。罗玉松似乎没有觉察什么,对陈子妮说:“我来取点东西,就走。”说完,便进了里屋,一会儿又出来。让陈子妮好好招待韩奕,说完就走了。

  韩奕当时紧张极了。直至罗玉松走远了,他还愣在门口。陈子妮叫他,他才明白过来。摸了一把额头,竟然冒出了一层细汗。陈子妮说:“你看起来很害怕。”韩奕低着头,不敢看她的脸。重又坐在她的身边。陈子妮安慰他:“别怕,没什么。”她抚摸了他的后背。

  “你真的要走吗?”韩奕问。

  “我还没想好,心里很乱。”陈子妮苦笑着。

  “也许,离婚是最坏的想法。”

  “当然,但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陈子妮说:“那么,你的建议呢?”

  韩奕终于把脸转向陈子妮:“还是再等等吧。”片刻之后,他又说:“事情也许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你又为何急于放弃呢。”

  “我只是不想拖累他,这样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可你是自欺欺人,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对吗?”

  陈子妮黯然,不知该说什么好。她已经这样过了三年,难道不是等着他回头的那一天吗?可她真的不知道她还能等多久。

  “还是再等等吧。”韩奕又说,“我真的希望你能够快乐。虽然我并不能给你带来什么,但我知道你不想失去这一切。相信我,一切会好起来的。”

  陈子妮点点头。时间又快到了六点。下班的时间到了,韩奕走了。陈子妮坐在原地,电视画面仍然闪动着不知所云的场景。陈子妮又一次感到了深深的疲倦,她拉开被子,再次睡了下去。

  韩奕没有回泰安,为了不引起姚梅的怀疑。他直接去了第二街的陕西面馆,等一碗刀削面吃完,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真是无事可做,回公司睡觉又太早。夜晚出现的孤独又一次占据了韩奕的整个身心。置身于灯火辉煌的街上,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无头的苍蝇,乱飞乱撞。

  这时,他想到了小九。已经又是好几天没有去看她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平时他很少想起她,因为他觉得她仅仅是小然最要好的朋友,而既然小然不在了,他就有义务帮她,尽管每次都是小九让他带些东西过去,他也仅仅是把东西送到,不多说话就离开了。而此刻,他觉得有必要主动去看看她。是不是今天陈子妮的事触动了他,他自己也弄不清楚。

  韩奕买了些水果。他还是为有事可做感到些许高兴,他边走边哼着歌。这种感觉与他独自走在大街上漫步到深夜,或是蹲在苏奈尔的门口看进进出出的男男女女有着截然不同的愉悦。

  虽然身边依然经过着陌生的人群,冷清的风穿过城市的街道,车辆的喧嚣也像之前一样,但有事可做的感觉让他再次感受了失去的激情。这在最近的一段时间里是难能可贵的。就像一只鸟,重新获得了自由一样。

  韩奕再次走过泰安公司,里面灯火通明,加班的工人依旧忙碌着,保安坚守着岗位。他想大有和胡小亮肯定也如往常一样,当然,裘少安最好也能和他们一样就好了。这样想着,就在不知不觉间进入了通往壹加壹超市广场的一段行人稀少的路面。走过这段路,在前面的十字路口左拐,进入一条巷子,就到了小九暂住的地方。

  就在韩奕快要走出那条行人稀少的路段时,从左侧冲出来三个人,他们用布蒙着脸,快速地冲至韩奕身旁,起初韩奕还以为是遇到了抢劫,好在他什么都没有。

  可那三个人二话没说,拳脚齐下,瞬间就把他打倒在地,其中一人用皮鞋踩住他的脸,使他动弹不得,而另外两人,则用力地踢踏他的周身。韩奕无法挣脱,他只好缩紧身子,双手把腿抱在胸前,任凭他们作为。

  这样的殴打大约持续了五分钟,那些人才纷纷离去。韩奕躺在路上,浑身疼痛。他依然没有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难过极了,躺在地上不想起来。路上散落了他刚买的水果,其中有一只橘子正好滚在他的脸旁。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辆车呼啸而过,他听到了车碾碎水果的声音。韩奕才缓缓坐起来,他摸出了一颗烟,点燃。冷冷的风吹来,路面上发出沙沙的响声,他的心里一片空白。

  后来,韩奕蹲在路边,忍着疼痛对自己整理了一番。这时,他才确信,他并非遇到了抢劫,而是一场早有预谋的殴打。

  韩奕对自己遭遇的这起殴打做了一个简要的分析:他首先想到了上次大有喝醉的那天晚上,安徽人向他挑衅,但那件事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安徽人中的两个已经离开了泰安,其中他还清楚一人早已回家了,而留在泰安的那一个,在最近的日子里和韩奕的关系倒也不错。直觉告诉韩奕,这是不可能的事。

  再说,当大宗回到乌石之后,所有的外地人都已经不敢对他们动手动脚了。另外一个原因,便只有罗玉松了。韩奕重新审视了一下自己在最近一段时间里的所作所为,他觉得他并没有得罪任何人。一定是罗玉松今天识破了他,或者说是误会了他,难道他觉得他在他的家里做了不该做的事才要报复的吗?除此之外,韩奕觉得没有更合理的解释。

  当韩奕最终敲定是罗玉松找人殴打了他,他站起来,想到了报复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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