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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不可收拾 (1)

  一颗心里面到底能装几个人?

  进门就是红地毯,长长地铺下去,延伸到第二道门。地毯沿线摆着洁白的百合花那是瑞秋的最爱。再往外都是别人送的花,各种颜色的,绚烂多彩。屋顶上的光温柔地洒下来,更显得小哪吒会所的富丽堂皇。小型乐队成员站在门口,穿着像模像样的燕尾服,吹拉着舒缓的《爱的协奏曲》。婚礼服务人员小心地在门厅里来回穿梭。宾客陆陆续续地来了,个个穿着隆重。玫瑰站在门口迎客。

  朱太太笑嘻嘻地走过来,摸着玫瑰的手,亲姊妹似的,还没开口就已经满脸是笑:“哎呀,玫瑰,恭喜恭喜啊!瞅瞅这排场,这哪像嫁女儿呀,这比娶媳妇排场都大!”玫瑰佯怒道:“什么排场,就一个穷架子罢了,烦。”蒋太太也围过来凑热闹,说:“你说你这么一个大富婆,给你多少份子钱好呢?”玫瑰瞪眼道:“来看笑话是吧,回头你的女儿出嫁,我也去折腾折腾你。”几位麻友说说笑笑了一阵,又不断有客人来,玫瑰先行告辞,前去迎客。朱太太拉着蒋太太问:“怎么了,又同意了?这看着无比正常啊!”蒋太太也觉得奇怪,抽一口气说:“不像玫瑰的脾气啊,不知道,等着看看,没准一会儿有好戏。”加长版林肯停在会所门口,一群人拥着,大厅内一阵涌动,七嘴八舌地说新娘来了。可等人们挤到门口,人已经不见了。大厅内开始上冷餐,客人们的注意力又转移到吃上面了。

  雷军奉玫瑰的命接新郎,他驾驶着马自达在高速公路上猛冲。

  “你小子行啊,结婚也不早点跟哥哥说。”

  “我也觉得突然,可是没办法。”立冬无奈地说道。

  “没办法?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便宜?什么便宜?”

  “别跟我说,你不知道跟贾瑞秋结婚人生会发生什么改变?”

  “改变……”立冬望向车窗外。

  “一步登天,什么都有了,少奋斗四十年,你怎么就这么好命!”

  “好命……”立冬喃喃自语。

  “当初我们来北京图个什么?不就是图过更好的生活、更轻松的日子、出人头地吗?你哥哥我拼了这么多年,也就这样,开一小破车,住一小破房,还是租的,老婆没找到,干一跑腿的工作,你说我图个什么呀?当年我也跟你小子一样,年轻帅气,到哪都一票小姑娘跟着,美滋滋的,现在呢,一大肚腩,一脸的皱皮,连跟你一样上位的机会都没有了,你说你小子怎么就这么好运呀……”

  立冬扭过头,光看见雷军的嘴不停地张张合合,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他这是去婚礼现场,和一个叫贾瑞秋的女人举办一场婚礼。以前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坐在这样一辆车里,穿着这样一身衣服,前往那样一个地方,办那样一场婚礼。可是现在这一切竟然活生生地跳到他面前,不容他申辩,实施“强奸”。可他能怎么办呢?这只是一场交易——公平的交易,他得到他想要的,她得到她想要的,两不相欠。有情绪?只能自行处理。生活早已经残酷到像流水线,不需要欢送与迎接,只要睁大双眼,按部就班,哪里容得许多不合时宜的风花雪月!

  “快到了吧?”

  “早着呢,前面可能还要堵车。”

  立冬把头后靠,闭上眼睛,说:“别迟到就好,我不想迟到。”

  下了高速,雷军的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开开停停。北京的交通,几乎没有一马平川,道路像血管,路上的车就像一个一个血栓,停了开了,好不为难。前面就是出城的路,灰灰的。配上雾霾霾的天气,一片低落、混沌。雷军又点了一支烟,稍微开了点窗,车子渐慢,仿佛是想要停下来,雷军一咬牙,把烟头朝窗外一扔,脚下油门一踩,车子嗖地一下开得老远。

  很快便来到了京郊建筑工地上,地上满是乱石,七倒八歪的建筑材料,橙红色的钢架矗立着,建筑工人攀得老高,巨大的吊车钩在半空缓缓移动。雷军将车停在一大片空地上,摇下车窗,立冬被轰鸣声吵醒了。

  “这是哪?”立冬揉揉眼,甚是诧异。

  “集团的最新项目,京郊最豪华的楼盘,关系着整个集团的命运。”雷军下了车,身子斜靠在车门上。

  “现在几点了?我们来这干吗?”

  “现在集团的困难你知不知道?”雷军说。

  立冬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着急地说道:“这个回头说,先送我参加完婚礼再说,咱们快走吧,要迟到了。”

  “你看看这儿,多么恢弘!大手笔!”雷军张开双臂。

  “你不走我走了,把钥匙给我。”立冬说。

  “在这待着不好吗?”雷军苦笑道。

  “你干什么?你是故意把我带来这的?把车钥匙给我!”立冬下了车,走向雷军。

  “你为什么就不能面对现实!”

  “你给不给?”

  “你和贾家大小姐根本就不般配,你清醒一点好不好?”

  “行,你不给,我自己去叫车。”立冬情绪激动,颤抖着掏出手机,可还没等他找到号码,只听见雷军喊了声“尹立冬”,迎面一根圆木棍直朝他劈下来。他眼前一黑,脑袋一蒙,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他的肩膀迅速传到脚跟,右膝盖一软,整个人摔倒在地上。手机跌出几米远,壳摔开了,电池掉了出来。立冬歪在地上,眼见着雷军走到手机跟前,捡起手机和电池,跟着说:“这个我替你保管。”

  立冬胸前的红色小花掉了,被大风吹出很远。他挣扎着站起来,怒视着雷军。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自己一向信任到掏心掏肺的雷军大哥,竟然在这样一个关键时刻,对他来了个绑架。雷军为什么这么做?立冬想不出理由,可是他知道,他必须回去,他必须回到婚礼现场,完成他对瑞秋的承诺。

  “你为什么要这样,我一直当你是最好的朋友。”

  “我自然有我的理由。”雷军不愿意看立冬。

  “你给我钥匙,我就当今天的事没发生。”

  雷军忽然发飙道:“你知道你结这个婚会伤害多少人吗?你凭什么有这么好的运气!你不该和她结婚的!”

  “不该?”

  “她曾经答应把瑞秋嫁给我的!”雷军的面部扭曲着。

  立冬心尖颤抖,仿佛被闪电劈中了,他着急地问:“嫁给你?她是谁?”

  “但是已经不可能了。”雷军耷拉着眼睛,神情落寞。“你今天必须留在这儿!”

  立冬说:“够了,我不管你和贾家有过什么约定,又或者有过什么情感纠葛,今天都放下,而且跟我无关。我必须去参加婚礼,这个婚礼不是为我自己,是为了许多别的人,我必须去,给我钥匙,好吗?”

  雷军冷笑道:“必须去?有这么好的机会,你当然觉得自己必须去。”

  立冬心里跟猫抓似的,他内心深处,一台倒计时的钟在走着,一秒一秒流逝,无比煎熬。他不顾一切地冲向雷军。雷军没预料到立冬会突然发狂,来不及躲闪,整个身体和立冬的身体撞在一起,翻倒在地,两个人拼了命地扭打起来,雷军到底年纪稍大些,又胖,打起架来多少有些力不从心。

  “你给不给?!”立冬骑在雷军身上,举起拳头。

  “你今天是回不去的。”雷军虽然处于下风,但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

  立冬咆哮道:“你知道这个婚礼能救多少人吗?”

  这回换雷军愣住了。

  风呼呼地吹着,那朵曾经在立冬礼服上的小花,连滚了好几十米,终于跌进了一个小土坑,红的绿的塑料袋,却借着风势,在半空肆意舞蹈,穿过橙红的钢架,直飘到架顶去。

  立冬起身,伸出一只手,雷军迟疑了一下,也伸出手,二人紧紧握着。

  兄弟交心的时间到了。

  志刚早早起床,洗漱了一下,穿好衣服,换了鞋,准备出门。

  绣花端着一碟三个炸鸡蛋,笑嘻嘻地说:“志刚,吃了再走。”

  “不用了,我出去买个包子就好,给千里吃吧。”志刚无精打采道。

  “那怎么行?吃个包子,冷冰冰的,一天干工作都没劲,喏,这有炸鸡蛋、小咸菜,还有白粥,快吃吧。”

  志刚心里一暖,转而又觉得愧疚,自知拗不过,便坐下来吃早餐。吃完一抹嘴,说:“妈,我走了啊。”

  绣花送到门口说:“在单位好好干!”

  志刚听着心颤,提着公文包,下了电梯,楼梯口值班室的大妈认识志刚,笑着说:“早,上班去啊!”志刚苦着脸说是的,然后木偶一般走到每天都要去的公交车站。

  公交站台上人挤人。志刚失神地立着,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来这个地方等车,可能因为习惯了。

  “嗨,去上班啊。”一个同住云顶小区的上班族跟志刚打招呼,一起等车的次数多了,不熟也熟了。

  “去上班。”志刚强挤出笑容。

  “你的车来了!”

  “我先走了,再见。”志刚硬着头皮上了公交车,居然抢到了座位。平常坐车,从来抢不到座位,就算有座位,他也会主动让给老人,可今天,他想自己坐一会儿。车晃晃悠悠开着,玻璃窗上都是水蒸气。

  “嗨,好久不见啊。”是个中年女人,包着大围巾。

  志刚木然。

  “千里现在怎么样啊?”志刚心想大概是千里的朋友。

  “挺好的。”

  “你上班啊,到哪儿下啊?”

  “我这就下。”志刚一面点头一面朝车门口挤,他现在怕见任何熟人。

  车门开了,冷空气扑过来,志刚瞬间觉得清爽自在。他裹紧衣服,提着皮包走进街边公园。老头老太太在锻炼——舞剑的、打拳的、踢毽子的。志刚在一棵大树底下的木椅子上坐着失神。他怎么也想不通林秘书在昨天的董事会上为什么会那么说。

  去洗浴、K歌,叫小姐,都是他自己要的啊!他是客户,他非要叫,谁能不同意?什么叫“你们公司的小涂太过分,非带我去黄场”!说的时候还义愤填膺,天底下恐怕没有比林秘书更会演戏的人了。志刚永远忘不了林秘书话音落后,整个会议室的哗然:大富说,这可不是谈生意的合理方式哦,太低俗,这是违法的!大老板皱着眉,愤怒地离开了会议室……谈生意在明面上谈出了“黄场”二字,这在公司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会还没开完,“涂志刚带客户去黄场”已经成了公司里头号桃色新闻。他还有什么脸去公司?他还有什么脸继续在那里干下去?果不其然,当天下午人事处就下了辞退令。他失业了。

  志刚丢了工作,收入暂时切断,老婆怀孕了,只能拿基本工资,孩子生下来,又是一张嘴要吃饭,以后教育支出更是不得了,丈母娘也来了,以后也得他养着,三个月的房租,到时间就得一次交清……压力山大啊!昨晚回家,志刚根本没敢把这个消息放出去,他怕吓到自己,吓到怀孕的老婆,更怕吓到他那个习惯一惊一乍的丈母娘!于是,他选择沉默。他告诉自己,先憋一阵,等找到了新工作再说,现在,他只求维稳。上班,照样出去上,下班了再回家,可令他想不到的是,一没班上,白天的日子变得好长,光一个早上,仿佛过了一世纪。

  绣花下楼买菜,遇见以前经常一起锻炼的张大妈。

  “他大姐,最近也见不着你出来锻炼了啊?”张大妈说。

  “嗨,大女儿有了,天天累得不轻,我啊,也起不来了,现在还老睡回笼觉。”绣花说,跟着又问,“怎么,您还坚持着天天早上锻炼呢?”

  张大妈得意地说:“炼,怎么不炼?一天不炼浑身都不舒服。”

  “还玩剑?”张大妈以前喜欢耍剑。

  “玩,现在天天早晨都去翠袖公园去,那儿好多人练剑的,我正好也凑个热闹,大家伙儿一起练,有劲!”

  “精神好啊你!”

  “哦,对了,今儿早晨练剑的时候,在公园里看到一个小伙子,特像你女婿。”

  “像我女婿?”绣花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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