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圣女守宫砂(4)

　　没想到这样一个清冷淡漠的人，他的吻却可以缠绵得让我无法呼吸……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意犹未尽地松开我的唇，我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软软地靠在他怀里，大口大口喘着气，又觉有些羞涩，把头贴在他胸前，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寂玄岚扯下旁边的绮罗帘布披在我身上，双手紧紧拥着我，他的体温渐渐温暖了我方才因为恐惧和绝望而冰凉起来的心。

　　如果可以，真希望就这样倚在他怀里，仿佛世上所有风雨和罪恶都无法再伤害到我，就像飞在沧海上的蝴蝶，找到了一片同样孤单的浮萍做归依，彼此从此都不再漂泊。

　　“……教主。”一个冷然又略带颤抖的女声，忽然打破了这片暧昧香软的沉默。

　　我抬头，只见冷星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眼神闪烁着一丝明晃晃的痛楚和悲哀，以及，一抹隐隐的恐惧……

　　我一惊，脸一红，急忙从寂玄岚怀里挣脱出来，紧紧披着身上那绮罗帘布，不想让冷星误会，又觉得这似乎已经不是一场误会……

　　“教主，您是不可以爱上圣女的。”冷星深深地望向他，又看看我，忽地跪下，双膝碰撞地上的木板，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重重一愣。寂玄岚却淡淡地看着她，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个情景，眸子里带着覆水难收的决绝。

　　教主是不可以爱上圣女的。依稀记得刚才那个黑衣人柳君炜也说过同样的话。我疑惑地望着冷星，不好的预感，莫名地，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寂玄岚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淡淡地看着她，黑眸如玄冰般笃定，唇边带着一丝放弃所有的凛冽与漠然。“即使死，你也要跟她在一起么？可是教主你别忘了，如果你死了，凌月兮也一样要死。”冷星的眼中弥漫起浓重的哀伤，良久，唇边掠过一丝疼痛，冷笑着说。

　　月色清明，照得西子湖畔的山色湖光迷离一片。我坐在船边，望着水波粼粼的水面，就似自己密密层层的心事。

　　西湖真的很美。

　　尤其是古代的西湖，没有污染，没有商业气息，纯净得就像一块碧玉，遗世独立地横亘在钟灵毓秀的山色之中。

　　难怪苏东坡要说，“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月夜长堤，杨柳倒映湖中。水上泛舟，清风抚过脸颊。

　　雪儿安静地坐在我对面划船。其实也真难为她了，陪我耗在湖上一整天，一句怨言也没有。

　　自从那天被那个叫柳君炜的色魔袭击之后，我走到哪里都带着雪儿，生怕再落单，让那个混蛋有机可乘。至于寂玄岚，那个我一瞬间以为我可以一辈子依靠他的男人……我已经三天没有见到他了。

　　不是不想见，而是，不能见。

　　这也是我在西子湖畔荡舟散心的原因。也许对着如此美景，心乱如麻的自己可以渐渐宁静下来，好好想像以后的路究竟该怎么走。

　　“教主是不可以爱上圣女的。这是教规，更是历代教主都讳莫如深的禁忌。倘若教主和圣女相爱，不但会失去教主之位，还要接受乱箭穿心的惩罚，以及承受永世孤单的诅咒。”

　　“你知道为什么白莲教的所有人都不敢去抢你身上的月华石吗？可以不费吹灰地吸取别人内力，那是所有习武之人求之不得的宝物。因为传说月华石上蕴藏着历代圣女的灵魂，除非你自愿将它送给别人，否则它将一直属于你，强行抢走它的人就会受到诅咒。是以月华石失传了二百年。明王的诅咒，真的很灵验的。”

　　“圣女必须一辈子是处女之身，否则会被男女私情扰乱心智。如果圣女手臂上的守宫砂消失，她便没有资格再当圣女。依据教规，失身的圣女将被施以鞭刑，然后逐出白莲教。而与教主相爱的圣女，将会被施以绞刑，曝尸荒野。”

　　“月兮姑娘，玄岚一生都很孤独，直到遇见你。可是，这世界上他惟一不可以去爱的，偏偏就是你。”

　　“他是前任教主的私生子，七岁那年，教主要将他带回白莲教，他不肯，教主便灭了他养父养母一家满门。他的倔强激怒了暴虐的教主，为了保住他的性命，他的养父养母握着他手中的剑自刎，逼他回到教主身边……”

　　“他本就是武学奇才，这二十年来又无时无刻不在钻研武功，为的就是变强，强大到可以不再被任何人左右自己的命运……可是他终究爱上不该爱的人，终究还是输给了命运。”

　　脑中回想着冷星昨日对我所说的话，眼泪不知不觉流了满脸，晚风吹过，一阵冰凉。

　　我现在才知道，那个草长莺飞的午后，寂玄岚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对我说出“我带你走”这四个字。而在我避重就轻地拒绝之后，他又是怀着怎样的失落和绝望，在唇边绽出一抹苍白而忧伤的笑容。

　　心里也在不断地问自己，到底爱不爱寂玄岚呢？如果爱，那么，又有多爱？

　　浅苍于我，不只是爱人那么简单，更是我对那个世界的所有眷恋。我从小跟他一起长大，除了爱情之外，还有一种难以割舍的亲情，一想到他在现代疯狂而徒劳的寻找我的样子，我的心就会生生的疼。所以当我面对寂玄岚，这个在陌生世界第一个对我好的男子，我犹豫着不肯付出真心。当他要在我正式当上圣女之前带我私奔的时候，我选择了拒绝。

　　我对他，也许只是一种对强者的仰望和某种同病相怜依赖之情吧……我要回到现代去，我不属于这里。这就是我不肯爱上他的原因。

　　可是那日，我被柳君炜轻薄，他救了我，将我紧紧抱在怀里，温暖了我身上的每一根经络……那种温度，真真侵入了我的心。当他不顾一切地吻我的时候，有那么一个迷醉的瞬间，我觉得我真的爱上他了。

　　可是当我刚开始想要奋不顾身地面对这份感情的时候，却被告知，我是他注定不可以爱上的人。倘若我们相爱，不但会毁了他，也会毁了我自己。

　　呵，还真是造化弄人呢。我苦涩地叹息，伸手拨弄湖水，十指沁凉。

　　蓦一抬眼，只见对面豪华的雕花画舫上，华灯齐放，浅苍的侧脸瞬间在镂空的窗口闪过……

　　我一愣，揉揉眼睛再望过去，那里却已空无一人。

　　日有所思，只是一场幻觉吧。我别过头，微笑着对雪儿说，我们回去吧。

　　白莲教不是久留之地。或者说，风波诡谲充满杀戮的江湖，本来就不适合我这个看重人权的现代人。冷星给了我三颗碧莲丹防身。碧莲丹是镇教之宝，要四十九年才能配制出十颗，数量极其稀少，想来她也算待我不薄。而我也是现在才知道，那日她分给中毒教众的碧莲丹通通都是假的，是以他们才会在第二天死于蚀莲散的毒。她只是为了收买人心做做样子而已，他们死活，其实她根本就不在乎。

　　昨日我已与冷星做了交易。

　　她答应睁一眼闭一眼地放我走，而我所开出的条件就是离开寂玄岚。她知，宁可死也要跟我在一起这句话，对他来说，绝不只是一句戏言。

　　仔细想想，自己还真是凉薄呢。可以为了自由，毫不犹豫地放弃寂玄岚。

　　可是事已至此，即使我说我曾经真心想要留在他身边的，又有什么用呢？

　　“陪我一会儿，好不好？”傍晚，我等在寂玄岚门前，见他出来，略带忧伤的脸上立刻换上明媚的笑容。明宗与暗宗合并，他很多教务要做，等到他真的很不容易呢。

　　见到我笑颜如花的样子，寂玄岚倏地一怔。

　　“……好不好？”我拽拽他的袖子，又问了一次。

　　“嗯。”寂玄岚微扬唇角，好看的眼眸里露出一丝宠溺。

　　此时已是黄昏。

　　五云山南麓的云栖坞里，林木茂盛，翠竹成荫，遮天蔽日。溪流潺潺流过，似银铃般叮咚作响，光是看着都觉清凉无比。云栖竹径，两旁翠竹成荫，小径蜿蜒深入，比起大观园，这里更符合贾宝玉所说的“曲径通幽”吧。潺潺清溪依径而下，时不时有娇婉动听的鸟声自林中传出，宛如仙境。

　　“今天我有没有什么不同？”我走到寂玄岚面前，面对着他说，双手背在身后，调皮地倒着走。

　　寂玄岚端详我片刻，微笑着摇摇头，没有回答。

　　我忽地停下来，寂玄岚来不及收住脚步，在距我很近的地方停下来，无比接近的站在我面前。一阵微风吹来，盛夏浓郁的青草香中，夹杂着一丝特别的清香。

　　“很香。”寂玄岚温柔地俯视着我，淡淡地说。

　　“这种香水叫天堂之上，味道很特别，混合了薄荷的清凉和茉莉的淡香，给人一种轻松惬意的感觉。岚，请你记住这香味，希望有天你能放下心中的包袱，轻松惬意地生活下去。”我轻点足尖，在他面前轻盈地旋了一圈，红色的裙摆妖娆地扬起，好似一朵盛放的红莲。

　　这种香水是我放在Juicy背包里跟我一起穿越来的。古代的香料大多是单一的花草香，尚且没有人工配制的混合香。所以，他应该会记住这种味道吧……今天的一切都是我为他所做，算是一场盛大的告别，希望可以偿还我欠他的情。

　　“月兮，我不会再离开你。有我在，任何人都无法伤害你。”也许他看出我明媚的笑颜中隐隐透着哀伤，寂玄岚忽然握住我的肩膀，一双黑眸直直地望着我，也许经过那个吻，他对我的感情也愈加笃定，笃定到不惜为我背叛整个白莲教。

　　“岚……其实有件事，我真的很想知道答案……”我虚弱地笑笑，拉他到竹林的石凳上坐下，旁边的石台上放着一柄琴，是我一早准备好的。

　　“论容貌，月兮只是中人之姿……又笨，又不会武功，你……为什么会喜欢我？”我眨眨眼睛，很认真地问。

　　“……我不知道。”似是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寂玄岚绝美的脸庞露出一丝迷茫又温柔的表情。“第一次见你，你穿着古怪，来历不明，我不得不注意你。后来隔着镜子看你，你自言自语地叫着浅苍的名字，哭得一塌糊涂，我以为你是青山派派来的奸细。樱花树下听你弹琴，琴声呜咽，音律奇特，我以为必定来历非凡，哪知你却全然不会武功……”记忆中，这是他第一次说这么多话。寂玄岚轻轻拥住我，呓语一般地说。我把头靠在他肩膀上，眼前如电影般回放着从我来到这里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我阴错阳差地帮他挡了一掌，他亲手喂我喝药，他坐在我身边安静地看彩虹……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我带你走。一起退隐江湖。这真是一个美丽的童话。而我，却已经变得现实，早已过了相信童话的年纪。心中一酸，却不再有泪水留下来。

　　寂玄岚这些年来结怨甚多，我又丝毫不会武功，再加上白莲教的追杀，那样的日子，我们会快乐吗？

　　更何况，我要想办法回现代去的不是吗？我迟早要离开了不是吗？

　　既然已经选好了结局，又何苦要流泪呢？

　　“让我再为你弹首曲子好不好？”我抬起头，笑着看他，可是尽管极力隐忍，眼中却还是噬着一层水花。

　　四目相对的瞬间，寂玄岚倏地一怔。

　　我起身坐到琴边，十指掠过琴弦，哀怨缠绵的曲调倾泻而出，无边无际的忧伤中，夹杂着曾经的快乐，交织成一曲荡气回肠的绝唱。

　　“牵你的白色衣袖

　　温暖右手

　　这个感觉等了很久

　　你问此时的我

　　是否有点幸福

　　我不敢说快乐很多

　　我和你戴好面具

　　却不能摘下面具

　　不知道约定的自由在哪儿

　　我只能看你笑着哭了

　　风吹过红叶落雨要多久

　　我一只手暖一杯酒

　　只有我和孤独，还在相互追逐

　　你总是说快乐很多

　　看烟火亮了没有

　　看花朵笑了没有

　　他们用自己的方式相处

　　我独自为你迎风飞舞

　　你回来为我而来

　　希望是天长地久

　　梦里有你陪我翩翩起舞

　　这幸福哪里还有

　　最初和最后的爱

　　这一刻时光倒流

　　梦里醒来我们还能相爱

　　这幸福哪里还有”

　　这是中文版的《姻缘》。一部韩国古装电影的主题曲。记得在现代第一次听着首歌的时候，歌词是我听不懂的韩语，可是曲调却哀婉缠绵得让我情不自禁地流泪。泪流满面的时候，窗外吹来和煦的风，仿佛悲叹着，终究被命运分开的人们。

　　我，浅苍，寂玄岚，甚至包括冷星和炎霜，皆是如此。

　　一曲终结，脸颊一凉。原来，我还是哭了。

　　“这首歌叫《姻缘》。送给你。喜欢么？”我侧过身，飞快地用衣袖拭去脸上的泪水，回头看他，轻扬唇角。

　　“月兮，你怎么了？”寂玄岚发现我今天的反常，走过来将我拥在怀里，不同于刚才那个轻柔的拥抱，这一次他抱得我很紧，仿佛生怕我凭空消失一般。

　　“我想飞……你带我飞好不好？”我把头埋在他怀里，暗自深吸口气，再抬头的时候，已经换上一脸童稚又调皮的笑容。

　　寂玄岚一怔，无奈地笑笑。

　　“冷星和炎霜不是经常扶着我的肩膀到处飞吗？你武功这么厉害，应该可以飞的更高吧？”我眨眨眼睛，狡黠又希冀地看着他。

　　寂玄岚一手揽住我的腰，绝美无暇的俊脸上露出宠溺的表情，足尖一点，我整个人便跟他一起腾空而起……

　　他踏着翠绿的竹叶跳跃着，如履平地。我张开手臂，居高临下地望着这片竹林，真的就像在飞翔一样……寂玄岚侧头看我，见我一脸新奇又陶醉的表情，温柔一笑，恶作剧般忽然松手，我一惊，失重的感觉骤然而来，尚未来得及尖叫出声，寂玄岚已经一把将我揽回怀里，我下意识的紧紧抱住他，神魂甫定地把脸紧贴在他胸口……忽然意识到他在耍我，不禁含笑嗔了他一眼。

　　寂玄岚抱着我翩然降落，胜雪的白衣映着周遭碧绿的翠竹，格外出尘高洁。

　　“好玩吗？”他俯视着一脸意犹未尽的我，轻琢一下我的鼻尖。

　　“……嗯。”我一怔，随即点点头，不落痕迹地别过头去。他的轻吻，宠溺又温存……我真的不可以再让他吻我了，不然，我真的会爱上他的……

　　“如果你喜欢，以后我们每天都可以这样。”他清冽的黑眸闪过一丝笃定与希冀，看得我的眼眶，生生的疼。

　　也许倾我一生，都不会再有人，在夕阳绯红的迷离光晕中，带我在翠绿的竹林之上，御风飞行。

　　岚，如果我注定要辜负你。

　　那就只有一直辜负下去了。

　　夜色妖娆。

　　我骑在骏马上连夜飞奔，眼泪凉凉的洒在脸上。

　　清晰记得刚才，寂玄岚送我回客栈时那种安静而满足的绝美笑容。

　　我说，明天傍晚我会再去找他。

　　他点头说好，然后微笑着转身离开。我定定地望着他的背影，狠下心回转过身，背对着他离开。

　　从此，别过身去。

　　冷星已经为我安排好一切，明天也会尽量拖出寂玄岚。等到他发现我不见了的时候，再把我的信转交给他。

　　信上只有寥寥数字，说，我最爱的人始终是浅苍，所以我要回家乡去了，再也不会回来。承蒙他一番错爱，希望他可以回到自己的生活轨迹上，将白莲教发扬光大。

　　寂玄岚不知道我的家乡在哪，是以也无从寻找。

　　而我从此孤单一人，辗转北上。

　　只希望回到紫禁城的红墙边，再来一次“案件重演”，可以侥幸回到现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