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前往紫禁城(1)

　　粉白的花瓣簌簌地落下，在月光下轻盈无比，宛如雪花。夜风拂过，暗香浮动，我走近了，却忽然发现树下站着一个颀长的男子，他背对着我，身穿银白色长袍，腰间挂着同色玉佩，月光笼罩在他身上，形成一层雾气一样的透明光芒。

　　冷星出手阔绰，给了我不少银子。可是我花钱大手大脚惯了的，古代的住宿条件本来就简陋，我只好一路住着天字号房，好吃好喝地享受着，银子很快就下去了一大半。总算激起了我的危机意识，一路向北连夜赶路，只希望可以快些到京城。此时我的骑马技术已经很好，好歹也是寂玄岚那样一等一的高手调教出来的……

　　寂玄岚，重拾这个名字，只觉恍惚间做了一个飘渺的梦，醒来之后，天地间又剩下我一个人。渺小而孤独。

　　不过一个人活着也要有点情趣，正好途经蓬莱镇，便想在小镇上停留几天，欣赏一下古代保存尚好的蓬莱阁。

　　我一个人在蓬莱逛了一天，傍晚回到客栈，坐在窗边的位置上饮茶，居高临下地望着这夕阳古道，心中一时有些空旷。忽听楼下传来嘈杂的声音，不禁探出头去……

　　“小玉，你打碎了爷的玉佩，该怎么赔？”一个锦衣男人用折扇挑起一个布衣女子的下巴，语态轻浮地说。地上果然有块破碎了的玉佩，几个家丁把那女孩子团团围住，惹来许多看热闹的路人。

　　“对不起刘爷，我不是故意的……”那小女孩不过十几岁，生得很标志，唇红齿白，面前摆着一爿豆腐，感情还是个“豆腐西施”，低着头，声音里透着恐惧……

　　“你爹早想把你卖给我当妾侍，只是你那个表哥总是多管闲事。现在好了，你打碎了我的玉佩，欠债还钱，你也正好跟了我……”那男人说着就往女孩身上摸了一把，一脸淫笑。

　　我不禁翻了个白眼，经过上次被人非礼的事情之后，我最讨厌见到这种事情。

　　“刘爷……玉佩的钱，我会想办法还给您的……”女孩子吓的脸色苍白，怯怯地往后退了一步，很小声地说。

　　“还给我？就凭你？一辈子也还不起！跟我走！”那姓刘的色狼似是失去了耐心，没好气地说，一边粗鲁地抓住她的手臂，女孩微弱地挣扎，他面呈怒气，回手就是一个耳光。“给你脸了是不是？被我刘爷看上，是你的福气！敬酒不吃吃罚酒！”那男人朝四周使了个眼色，众家丁立刻集体动手，三下两下就砸碎了女孩子的豆腐摊。

　　小女孩捂着被打红了的脸颊，嘤嘤地抽泣起来……路人冷眼看着，纷纷面露同情，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管这桩闲事。看来这个姓刘的应该是本地很有势力的一个恶霸，只手遮天。

　　我叹口气，实在是看不过去，犹豫着要不要管这闲事……可是如果要管，又该怎样管？我不会武功又无背景，没必要把自己小命搭进去吧……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布衣的粗壮男子疾步挤进人群，挡在那女孩面前，厉声说，“刘盼严，你又要干什么？”

　　“……干什么？她打碎了本大爷价值连城的玉佩，你们一辈子也还不起！我拿她抵债，天公地道！”这刘恶霸似乎对这粗壮男子有几分忌惮，可是仗着她打破了自己的玉佩，神色又嚣张起来。

　　“刘盼严，你打小玉的主意不是一天两天了，今日又下套来坑我们，我告诉你，我丁洪量贱命一条，就算死，也要拉着你下水！”那男子生得魁梧，上前一步，但凭气势就把姓刘的色狼逼退了一步。

　　“丁洪量，你表妹打碎了我的玉佩，你拿什么还？还敢跟我拉硬！好，我现在就告到官府去，把小玉关个十年八年，看你们两个还怎么恩爱！”恶霸嘴边露出一丝冷笑，恶狠狠地瞪了丁洪量一眼。

　　粗壮男子面上掠过一丝惊慌，面色一黯，把小玉往身后一揽，愤愤地望着刘盼严。

　　“我就成全你们这对苦命鸳鸯！来人啊，把他们给我压到官府去！”恶霸勃然大怒，眯了眯眼睛，有恃无恐地说，一挥手，身后有大群家丁围了上来。

　　“要抓就抓我！小玉，好好照顾我娘，也好好照顾自己，走远一点，找个好人家嫁了，不要等我……”丁洪量转身扶住小玉的肩膀，目光硬朗而神情，小玉已经哭得泣不成声，梨花带雨的小脸我见犹怜。

　　我放下茶杯，叹口气，自己跟自己说，这种场面是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煽情招数，平时在电视上看觉得挺无聊的，可是亲眼见了，就别有一番滋味了……倘若看到这般生离死别我还能无动于衷，那我真是愧为一个有责任心有正义感的当代女大学生了……

　　“啪”的一声，我甩出一只茶杯，从高空掉落到丁洪量和恶霸中间，跌成粉末。我做故惊讶状，探出头去看了一眼，说，“不好意思，没有砸到人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楼上来，刘盼严白了我一眼，继续低头嚣张地看着丁洪量，似是不屑于搭理我这个不相干的人。

　　“哎呀，碎了。”此时我已经走到楼下，冲到刘盼严和丁洪量中间，低头看着那摊碎掉的茶杯残骸，一脸惋惜地说。众人都颇有些讶异地看向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老板，这茶杯我放在楼下了，你一会让伙计下来拿吧！”我仰头望向茶楼，扯着嗓子喊。大概觉得我行为言语都有些白痴，这一喊，整条街都望向我。

　　“这位姑娘，打破了本店的茶杯，是要赔钱的啊……”店小二探出头来，一脸为难地说。

　　“茶杯还是茶杯，碎了之后也是茶杯而不是别的东西，只是存在形态不一样了而已。我又没有把它据为己有，为什么要赔呢？”我露出一幅很严肃的表情，很认真地抬杠。

　　“这……可是……”店小二一时无语，似是觉得我说的有那么点道理，可是更多的是强词夺理，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我抬头瞥了恶霸一眼，又侧头看看地上的玉佩碎片，自语一般地说，“玉碎了也是玉，只是存在形态不同了而已。世间万物都在不断变化，有生就有灭，又何必执著于表象呢？”我一脸深沉的说，心里暗自好笑。

　　一时间，整条街的人都讶异地看着我，似乎觉得我说的话明明是鬼扯，却又有点深不可测……

　　“……你是何人？胡说些什么？本大爷的事几时轮到你来管！”愣了一会儿，刘盼严忽然意识到我再说他，竖起眉毛，没好气地说。好像品味了一会儿我的话，终于意识到我是在说他。

　　“人家没偷没抢也没放进自己腰包里，东西不是好好摆在这儿吗，玉碎了就不是玉了吗？只是存在形态不同了而已，凭什么要人赔……不过算了，这么深层次的道理不是所有凡夫俗子都能理解的。喂，这茶杯多少钱？我赔给你就是了！”我白了刘盼严一眼，仰头扯着嗓子跟楼上的小二说。

　　“那茶杯也用很久了吧，别忘了算上折旧费啊，休想让我原价赔偿！不然这么多年你们不是白用了！”我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是，姑娘。茶杯加上饭前，一共是五十文钱。”店小二看起来有点蒙，一听说我要赔钱，立刻来了精神，一边颠颠地跑下来收钱。

　　我从包袱里拿出一锭银子递给他，说，“这就对了。做人要老实，别仗着人家打破了自己东西就漫天要价。剩下的不用找了，留给你做打赏。”

　　“谢谢姑娘！”店小二眉开眼笑地说，声音也清脆了许多。银子果然在任何年代都很重要啊。

　　“刘公子，你这玉佩多少钱买的？怎么看起来像地摊货？”打发走小二，我开始进入主题，低头煞有介事地看了看那块碎裂了的玉佩，抬起头来望着刘盼严，一脸无辜地说。

　　“你说什么！我刘爷的玉佩，各个价值连城，你是哪家没见识的丫头，轮得到你在这撒野！”本来就很不爽我刚才那一番指桑骂槐，现在又听我说那是地摊货，恶霸的圆脸立即憋得通红，狠狠瞪了我一眼，似乎又对我怪异的言语和行为有些莫名的顾忌，说，“爷这次就不跟你一般见识！来人，把丁洪量和江小玉给我压到衙门去！”

　　“慢着。”我挡在丁洪量和小玉身前，慢悠悠地说。

　　魁梧憨厚的丁洪量和哭得满眼是泪的小玉都是一怔，眼神中流露出感激又忐忑的情绪，似是感动于有人上来打抱不平，又对我这么一个瘦弱的姑娘家没什么信心。

　　“死丫头，好狗不挡道。要管闲事，也先看看自己几两重！”刘盼严似乎完全对我这个程咬金失去耐心，恶狠狠地吼道。

　　“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刘爷也不像漫天要价的卑鄙小人，你开个价，我替他们还上就是了。”我一脸笑容地说，“这样吧，我身上总共就有二十两银子，都赔给你总行吧？这两个人穷的叮当响，你就是把他们压到官府去，官府也不会替他们赔银子给不是。”

　　“哼，二十两？我的玉佩值五十两呢，靠边站吧你！”一听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刘盼严立刻一脸嚣张，不屑地撇了撇嘴角，大手一挥就要走人。

　　“五十两是吧？你刘爷亲口开的价总不会反悔是不是？喏，这是五十两，你收下吧。”我打开包裹，把剩下的银子搜罗搜罗，不多不少，刚好五十两……其实此时我的心在滴血，这可是我的全部家当啊……五十两银子在清朝绝对是个大数目，够大户人家很宽裕地用个一两年都不成问题……不过他的那块玉也的确是珍品来的，这个数也不算太亏。何况我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强出头想救他们脱身，亏点银子也在所难免。

　　“……你不是说你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吗？”刘姓恶霸瞪大眼睛望着我手中的银子，愣了片刻，没好气的吼道。

　　“我什么时候说的？不记得了啊……”我一脸无辜地说，“再说了刘爷，你要是这么听我的话，那我看这银子也不用给了，直接把人放了吧……”唉，我说什么就是什么，那我让你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四周的人群中传来一阵哄笑。

　　“你……”恶霸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自然是不肯过来接我的银子，好像强憋着一股火儿，随时都会发作。捧着银子的我不禁有些不耐烦，扭头示意他身边的随从过来接一下，结果胳膊一倾，肩膀上的包裹就掉了下去。地上传来“叮咚”一声，包裹散开了，一把折扇的扇坠撞击石板路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对哦，这是那位仁公子送给我的，随手放在包裹里，差点就被我遗忘了。

　　我把银子往刘盼严身边的小厮怀里一塞，低头去拣包裹，蓦一抬头，只看见刘盼严憋着气的脸似是忍无可忍，也不预备再跟我讲道理，狠狠一脚兜脸踹过来，我下意识地往后一躲，身后却是地面，整个人栽在地面上，无处可避……

　　可是刘盼严那一脚却并没有落下来……他被身边师爷模样的人抱住，一腔怒火发泄不出，直勾勾地瞪着我。

　　“姑娘，你这折扇是从哪里得来的？”那个师爷弓着腰问我，神色间礼貌了许多。我心念如电，恍然明白他刚才为什么制止住刘盼严……感情是那把折扇救了我。脑中回想起仁公子那一身即使落难也仍尊贵逼人的气质，想必他是非富即贵，有些来头。

　　“这是一位朋友送给我的。——很亲密的朋友哦。”我立刻狐假虎威起来，站起身，捡起折扇，面色嚣张了不少。反正仁公子现下也不在，我怎么说怎么是，而且不会脸红。

　　“你干吗拦着我！今天要是不教训这丫头，我的脸往哪放！”师爷凑到刘盼严耳边正欲耳语，却被暴怒的刘盼严一脚踹开。

　　“那枚扇坠是老爷去年进献给京城高官的饰物啊……这女子言语玄妙，恐怕她背后人大有来头……爷何必为了区区一个小玉结这个梁子……”这个师爷很敬业，被踹翻了也不忘苦言相劝。

　　“我管他什么京城高官，就是太子爷来了我也不给面子！”刘盼严一听，似乎生怕众人觉得他怕了，声音更大了，颇有些虚张声势的意思。

　　“送我折扇那位公子气宇轩昂，说不定比太子爷还了不起呢……若是得罪了我，他肯定会为我出头的……谁让我跟他的关系不一般呢？”我侧头看他，一幅轻松惬意的表情，信口胡诹。反正我是现代来的，女权观念比较强，也不管此话在他们这群古代人听来会不会有失矜持。

　　“你这小贱人……”刘盼严居然是那种驴样性格的人，不但没有被我唬住，反而一巴掌挥过来。

　　只听“啪”的一声。我的脸颊却安然无恙。只见我身边忽然有个颀长的人影闪过来，扼住他的手腕，照着他的脸挥手就是一巴掌。冷冷地说，“你说谁是贱人？”

　　我循着声音望过去……后脑勺立刻布满黑线。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仁公子……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刘盼严捂着脸，刚要再冲上来，迎面碰上仁公子尊贵又摄人的目光，见他一身锦衣，气宇轩昂，表情竟僵了僵，又退了回去。

　　“我，我说她……关你什么事！你……你是什么人！”刘盼严指了指我，底气不足的嚷嚷道。

　　“我？不就是这折扇的主人。这位姑娘既然自称是我的女人……”说到这里，他眼神戏谑地瞟了我一眼，“不管是不是冒认的，仁某总不能放着她不管。”

　　我的脸立刻红到脖子根，什么？谁说我是你的女人了？这下糗大了，原来我方才那番话当事人都听到了……抬眼看到他戏谑得有些欠揍的眼神，又莫名有些不服气，心想你以为本姑娘是那种没见过市面的羞涩主儿吗？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我，脸皮可厚着呢……跳过去挽住他的胳膊，笑颜如花地对刘盼严说，“这位仁公子来头可大了，识相的话赶紧拿银子走人，免得被人卖了都不知道。”我挑挑眉毛，一幅狐假虎威的模样。

　　刘盼严此时的表情介于火山与苦瓜之间，看看我，看看仁公子，又看看他身后数名仪表不俗的随从，又被身边的师爷拉了两下，似乎是被仁公子尊贵迫人的气质和排场镇住了，终于大手一挥，带着他的手下，捧着我那五十两身家转身走掉了。

　　这条街上的众人想必是被他气压惯了的，见到如此情景都忍不住四下叫好称快。

　　我不禁有些得意，蓦一抬头，却看见酒楼的雅厢里闪过一个熟悉的面容……竟是浅苍！只见他姿态娴雅地回转过身，消失在人群里。我的心一震，随即又平静下来……看来我最近的幻觉是越来越严重了。

　　“姑娘，请问你高姓大名？姑娘的恩德，丁某此生定没齿难忘！”丁洪量拉着小玉走到我面前，魁梧的硬汉，二话不说就跪在我面前。

　　“举手之劳而已，快请起……”我吓了一跳，赶紧扶起他来。“如果留在此地，恐怕那姓刘的日后还会找你寻仇……你还是带着小玉赶紧走吧。”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一旦有人这么诚恳的谢我，我就会莫名地不好意思，然后更加努力地帮助对方。

　　“这把扇子你拿着，应该能值些银子。”我身上也再没别的值钱东西了，顺手就把手中的折扇递了过去。

　　丁洪量一脸感动，还未来得及推辞，我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居高临下的声音。

　　“怎么可以把我送的东西随便转送给别人？”我侧过头，正对上仁公子不爽的俊脸，瞥了我一眼，冷冷地说。

　　“我……”他这么一说，我原本也觉得有些不妥，可是他那张不可一世的脸又激发起我的逆反心理，撇撇嘴巴，说，“你送给我就是我的了。难道仁公子还想要回去不成？”

　　只见仁公子的迫人的眼睛望向我，俊脸骤然一紧，他身后的随从好像嗅出了火药的味道，也立刻面露紧张。我对上他那锋利的眼神，不知道为何心里竟然有些恐惧，喃喃地让步说，“谁让我身上就这么一件值钱的东西呢？要是我有银子，也不会把这么有意义的扇子送出去不是……”

　　话一出口，我心里暗自郁闷，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当初在客栈里救你的人是谁啊，现在居然跟我这么嚣张。

　　仁公子这才面色缓和，朝身后的小厮扬了扬下巴，小厮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大大的银袋，放到仁公子手里。

　　“这是五十两银子。”仁公子目视前方，把银子递到我面前，淡淡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