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前往紫禁城(2)

　　我瞪他一眼，对他这种不可一世的拽样子十分不爽，可是目光触及白花花的银子，又不禁心花怒放。也不跟他客气，笑眯眯地把接过银子，放到丁洪量手中，说，“拿着吧，别跟我客气。带着你喜欢的人远走高飞，好好过日子。”

　　最后一句话我说的很诚挚。因为在那个瞬间，我忽然想到了寂玄岚和他说“我带你走”这四个字时充满希冀的表情……心就隐隐地疼了一下。

　　仁公子看了一瞬间面色复杂的我，微微一怔。

　　“亦凝……”这时，忽然有个略微耳熟的声音从我身侧传来。“……仁公子？”紧接着这个声音的主人看到我身边的人，声音不自觉的提高了八度，讶异地惊呼。

　　我不禁睁大了眼睛望过去……今天是怎么了？我在古代认识的所有人都到齐了。

　　我侧过头，毫无悬念地看见那张黝黑的国字脸。

　　——那个自称是我表哥的人，富察宗弘。

　　转眼，我已经到达京城三天。

　　七月初五是德妃的寿辰，皇上大宴群臣。今晚将是我第一次进宫，有点兴奋有点忐忑，甚至有点近乡情怯地感觉……今天也是初五，不知道能不能如我所愿，来个“案件重演”，我就可以穿越会现代了……

　　可是……如果穿不回去呢？那我又该怎么办？继续无耻地冒认富察宗弘的表妹吗？

　　握着胸前的月华石，脑中一时思绪万全。任由侍女小红给我梳头发，换衣服，然后在我脸上涂抹上层层胭脂水粉……这古代的化妆品真是简陋，味道也很刺鼻，我不禁打了喷嚏。冷香吓了一跳，说，“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我摇摇头，说，“把我箱底那只粉色的包裹拿过来。”

　　话一出口，自己竟隐隐有些不好意思。来了这里没几天，我居然沾染上了使唤人的坏习气了。那日在蓬莱遇见表哥，仁公子似乎与他相识，他刚叫了我一声表妹，他便点头，说，“原来你是直隶总督府的表小姐。”一边点头，一边目露欣喜之色，低声说，“我还以为你是汉人。”

　　直隶总督府？凭我那点微末的历史知识，直隶总督可是清朝八大总督中品级最高的，相当于现在的北京市委书记加河北省委书记，官阶大的很。

　　与仁公子一起的还有一位面目英挺的青涩少年，他叫他二哥。那个喜欢凑热闹的小孩笑着接话说，“好厉害的表小姐，居然从京城跑到了江南。这下被你表哥逮到了，我们正好一起回京城。”

　　听到京城二字，我刚想辩驳的话语就吞回了肚子里。现在我身上没有银子又不会武功，能有人带我去京城自是再好不过。何况又是被误认为是总督府的表小姐，对我来说也不吃亏。于是很无耻的没有反驳。心想这也不算骗人吧？我只是没有澄清而已……

　　回到总督府，从贴身侍女小红那里一点一点套出了事情的真相。原来我表哥的老爸，也就是这个当大官的姑父，原本是很支持我跟富察宗弘在一起的，不过后来当朝名臣索额图竟然亲自来给侄孙女提亲，他当然乐不得的答应下来。可是表哥对我用情很深，执意要让我作正室，姑父一怒之下把我重新加到秀女名单上去了，下个月就进京选秀，此举可谓一劳永逸免除后患。以前的苏答瓜尔佳·亦凝一听这个消息，一个想不开就投井去了……哪知原来我并没有死，而是离家出走跑到江南去了。我想这真正的表小姐大概已经凶多吉少了。而我与她容貌相似，甚至连姓名都相同，也不能不说是个惊天的巧合……也许这也是我穿越到清朝的原因之一吧。

　　不过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表哥他想必也应该察觉我已经跟从前不一样了。仁公子和那个面目青涩的弟弟与我们一路同行。仁公子叫他十四弟，所以我也跟着叫他十四弟。他不依，我说苏亦凝的生辰来，果然比他大两岁。小家伙郁闷了一上午，最后跟我来一句，“我是不会叫你姐姐的。”

　　“不会叫我什么？”我挑起眉毛，仿佛没有听清楚的样子。

　　“姐姐。”小家伙顺口回答。

　　“哎。十四弟乖，这声姐姐叫的可真甜啊。”我摆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拍拍他的脑袋说，

　　这是我念初中拿会儿同学们互相占便宜时常用的把戏。跟我斗，这小孩未免太嫩了点儿。

　　十四面色骤然铁青，仁公子在一边忍俊不禁。一路上，我们几个就在我的插科打诨占便宜中熟络起来。

　　表哥似乎对仁公子和十四弟都很恭敬，对表妹失而复得的眼神也在我与仁公子的谈笑中渐渐平静下来，失去了初时的光泽。

　　恍过神来，小红已经应声取来我的Juicy背包。我拿出那套跟我一起从现代穿来的化妆包，很专业地往脸上涂涂抹抹……来古代之后，我皮肤状况好了不少，摸起来竟然有种白玉凝脂的感觉……再加上我化妆技巧纯熟，不一会儿就大功告成。

　　站在一旁的冷香不禁有些看傻了，嘴巴微张，怔怔地看着我，说，“小姐……你真漂亮。”

　　我望向镜中的自己——

　　肤白若雪的脸庞，浓密乌黑又纤长上卷的睫毛，画了眼线和淡紫色眼影的眼睛波光潋滟，擦了唇彩的粉嫩双唇晶莹剔透，在摇曳的灯光里透着一种迷离又妖娆的美……

　　不知是我在空气清新的古代调养得变美了，还是我的化妆技巧在这里更显出神入化，总之……不得不很厚脸皮的承认，今晚我真的很美。

　　约好聚在总督府门口一起进宫，仁公子见到身穿红色旗装款步而出的我，眼睛倏地一亮。表哥别转过头，脸上划过一丝失落和释然。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再加上我对他刻意的疏远，想必他已经知道我不再是从前的苏亦凝。连冷香都说我性情大变。以前的亦凝喜静不喜动，平时喜欢在房里绣女红，而我却每天大叹无聊，变着方法到处玩。我只能半开玩笑地解释说，我大概是在投井的时候脑子进了水，再上来的时候就有点行为反常。

　　“你家在哪儿啊？离总督府近吗？”坐在马车上，我侧头问他。回到京城之后，我已经好几天没看到他跟十四了，说起来，我对他们的身世来历还真是不太了解，不过从我表哥对他们的态度和他们出入的排场来看，总之是非富即贵就对了。

　　“我特意来接你的。”仁公子眼中掠过一丝得意又意味深长的笑意，淡淡地说。隐隐透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感。

　　我白了他一眼，真是很不喜欢他举手投足间那种的强势感觉。转头望向窗外，不再搭话。

　　踏上前往紫禁城的马车，微微揭起帘角，将繁华的京城尽受眼底。三百年前的天空，清澈碧蓝，浮云滚滚。这个曾经在电视上看过无数次的康熙盛世就这样真实的落在我眼前，我不免有一丝眩晕……原来生命中真的是有奇迹的。

　　紫禁城果然气象恢弘，巍峨的红墙在夜色里更显庄严。金壁沿，琉璃瓦，皇家气派，帝王之居。

　　其实我对康熙的容貌是相当好奇的。平时历史剧看多了，对这个圣祖皇帝也是钦佩非常，今日以为有机会目睹真人，原本兴奋得够呛。只可惜康熙面前坐的是亲王，皇子之类的皇族甲胄，其次才是后宫女眷和朝廷重臣，我们这些跟着臣子来的女眷围一桌坐在最后头，隔着黑压压的人山人海，根本连皇帝的影子都看不到。

　　眼看圆月当空，这对我来说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于是偷偷溜了出来，企图找到那日我从现代摔下来的那个地方。今日是大宴，宫里的人几乎都聚集在宴会上，别的园子里几乎都没有人，我一个人穿梭在这红墙碧瓦中转来转去，顺着东六宫往前走，见到岔口就往里拐，还真让我找到了那个地方……应该就是这里吧，一端墙下有一口井，周围种满了桃花，周围有个石桌……

　　我不禁一阵兴奋，手脚并用地爬到高高的墙上，一阵微风吹来，院子里的花香随着夜风拂过面颊，我握着手中的月华石，心跳得越来越快……望着眼前的高墙，却怎么也不敢跳下去……要是穿越时空是这么容易的事情，这个世界还不早就乱套了？没准我掉下去不但回不到现代，还会摔成个重伤什么的……

　　可是，不管怎样也要试试看的是不是？浅苍，我回来了……我闭上眼睛刚想准备往下跳，身子一动，脚下的花盆鞋却掉了下去……

　　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左手扶着墙，右手探到半空，身子前倾，却还是没有够到……

　　花盆鞋啪达一声掉到地上。倒吊在墙上的我手臂停在半空，蓦一抬头，正对上一双冷电一样的黑眸……我不禁浑身一颤。

　　只见一个身穿藏蓝色长袍的男子站在墙下，我的花盆鞋正好掉落在他脚边。他抬头探究地看着我，棱角分明的英俊脸孔在月光下闪着冷峻的光……那真是一双让人过目不忘的眼眸。如夜，似海，包罗万象，恢弘无边，仿佛仅仅一个照面就可以刺穿对方心底某处最隐秘的地方，我不的心猛地一震，手一松，整个人就失去平衡，直直地往地上栽下去……

　　这墙可真高啊……我一瞬间心念如电，不晓得这样摔能不能摔回现代去……只见自己失控了的身体正往那双黑眸的主人身上砸过去，他疑惑地瞟了我一眼，动作敏捷地后退一步——

　　咣当一声。

　　我重重地摔在地上。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不但没有穿越回现代，而且摔得生疼，姿态也很不雅观。眼睛顺着那袭蓝袍一点一点往上移……只见那双摄人黑眸的主人审视地看着我，微微怔忡，仿佛对我这个摔得半死的笨蛋放松了一丝戒备，眼神不再那么凌厉了……

　　我仰着脖子呆呆看他……眼神一瞬间掠过一丝怨念。——这个人怎么一点怜香惜玉的同情心都没有？眼看着我从墙上摔下来，不但不伸手来接，反而后退一步让我在他面前摔成一个特写……

　　“怎么见死不救啊……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我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单脚蹦过去穿好鞋子，小声地嘟囔。注意——是小声。这要是换了别人，我早就破口大骂了。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是初次见面，我却隐隐地有些怕他……也许是他的黑眸太深太摄人了吧，给人一种跟他对视一眼都能受内伤的感觉。不过这古代帅哥还真是多啊，这个没有同情心的男人虽然目光凌厉了点，可是并不影响他很顺眼这个事实……漆黑如墨的眼眸，五官不是很漂亮，清冷淡漠的样子，拼凑在一起却有种寡淡的诱惑感觉。他跟天人一般的寂玄岚完全是两种气质，仿佛一个是云彩，一个是夜空，后者没有前者绝美飘逸，却透着一种别样的魅惑。

　　“你是宫女？”他上下打量我一个来回，凝着眉问。

　　“我是……”我刚想照直说我是总督府的表小姐，反正这身份也没什么见不得光的，他是侍卫也好，太监也好，听了我的身份总会给我几分薄面，不追究我非法爬墙这件事情了吧……不过这么一个冷面帅哥要是当太监那真太可惜了点……我脑中乱七八糟地还没有想完，忽然看见他身后的墙上有个黑色的人影闪过……在古铜色的月色下，动作快如鬼魅……我一惊，下意识地伸手指着他身后，脸上露出惊异的声色……

　　冷面帅哥回头，看到黑衣，面色一沉，厉声喝道，“什么人？”一边飞身过去，纵身把那黑衣人从墙上掠了下来，黑衣人从腰间抽出长剑，只见白光闪烁，唰唰几剑连击，将冷面帅哥逼退了好几步，眼看他渐渐不敌……

　　自从我替寂玄岚挨了黑衣人一掌，替仁公子击退黑衣刺客，又被身穿黑衣的柳君炜轻薄……导致我现在有些条件反射，看到黑衣人就浑身发抖……反正大晚上穿夜行衣乱跑的准没好人，我一不做二不休，扯着嗓子就喊，“来人啊！有刺客！”

　　黑衣人一惊，撇开冷面帅哥，一剑直勾勾地朝我刺过来……因为紧张和恐惧，我整个人都僵住了，暗自在心里悔不当初，早知道当初在白莲教就学点武功了，也不会落得现在这样任人宰割的下场……黑衣人跃至我面前，迎着白亮的月光看清我的脸，眼中居然闪过一丝怔忡，马上要刺中我喉咙的剑尖猛地停住，调转方向朝后挥去……伸手把我揽住我的脖子，长剑抵在我的颈上，面朝着冷面帅哥，说，“放我走，否则她立时没命。”

　　我晕，居然把我当人质？拜托，要找人质也找个有分量点的啊，我跟这个冷面帅哥才第一次见面而已，彼此又都没什么好印象……这刺客居然想用我来要挟他，这不是存心整我吗？为了保命，我下意识地抓住他握着剑的手，说，“兄台你要冷静啊……我人微言轻，一点做人质的价值都没有，你还是另找别人去吧，别耽误你逃命……”我侧头看他，睁大了眼睛，很诚恳地说。

　　也许是古代女子是没有这么求饶的，冷面帅哥听到我这番话，微微一怔。

　　这时，远处传来人群涌动的声音，想必是侍卫听到我的呼喊循声而来。黑衣人饶有意味地看了我一眼，朝僵持在对面的冷面帅哥挥了两剑，揽着我纵身一跳……我被他捧在怀里，只觉自己真是快患上黑衣人恐惧症了，他的眼睛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呢？我一定是在哪里见过的……可是我遇到的黑衣人都有一个加强连了，我真是弄不清谁是谁……

　　昏暗的夜色中只见他足尖轻点数下，就翻过好几道墙，把我带到一座小花园中。这个刺客轻功真的很好，居然与寂玄岚不相上下，仔细一看，他脖子上那颗米粒形的黑痣我一定在哪里见过的……

　　“凌月兮，放着白莲教的圣女不做，跑到皇宫里来当格格，有意思么？”黑衣人将我靠在树干上，松开抵在我脖子上的剑，细长的眼中透着一丝不知含义的笑意。

　　我的心一惊。他怎么会知道凌月兮这个名字？开口刚想说什么，他的掌心却捂住我的嘴，一颗丸状的东西滚入我的喉咙，留下一缕苦涩的药味。

　　“你给我吃了什么？”我扼着喉咙，略带惊恐地看他。

　　“两个月之内来天地会青木堂找我，否则……”他没有说完，饶有意味地看了我一眼，虽然我看不到他的脸，可是我能感觉到他在笑。转身纵身一跃，黑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我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他背影消失的方向，忽然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世界上怎么有这种事啊？无缘无故有人喂了一颗不知名的毒药给我，而我却不知道他是谁……

　　为什么这里所有人都要跟我过不去！这要是在现代，我非得告得这些人坐牢不可！我愤恨地想。紧接着又想到浅苍，想到我们在一起时简单而快乐的日子，心中就掠过一层细碎的酸楚。

　　我沿着这个小花园中的小径漫无目的地走着，迷宫一样的紫禁城，我是彻底迷失方向了。又往前又走几步，视野忽然开阔起来，面前是一棵巨大的海棠树，粉白的花瓣簌簌地落下，在月光下轻盈无比，宛如雪花。夜风拂过，暗香浮动，我走近了，却忽然发现树下站着一个颀长的男子，他背对着我，身穿银白色长袍，腰间挂着同色玉佩，月光笼罩在他身上，形成一层雾气一样的透明光芒，远远望去，有种朦胧梦幻的感觉。

　　莫名地，我的心微微一紧，呼吸也轻了起来，仿佛下意识地不想破坏这么宁静美丽的梦境。

　　也许是察觉到身后有人，那个玉一样的男子忽然回转过身，姿态翩然娴雅，海棠花瓣雪片一样簌簌地落在他的肩膀……

　　湖水一样的眸子温和地望向我，俊美精致的脸庞露出一丝探询的表情。

　　我直直地看着他，只觉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上……心仿佛忽然被什么抽紧了，一刹那疼得无法呼吸……

　　浅苍……

　　我这是在做梦吗？

　　鼻子一酸，铺天盖地的泪水毫无预警地汹涌而出，我怔怔地看着他，大片温热的水气骤然模糊了双眼……

　　原来之前我所看到的都不是幻觉……

　　这个男子……他竟有着跟浅苍一模一样的容颜……

　　心底所有的脆弱与思念，一瞬间，翻江倒海地喷薄而出。来到古代之后所有的委屈与压抑在这一刻全线崩溃。

　　我定定地望着他，无助地睁大了眼睛，霎时，泪如泉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