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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兄,弟

  夜玄涧闻言心神一震,夜玄殇便在此时动身飞退,冲破雨雾直投两岸密林中去。夜玄涧轻声怒叱,千云枪化身雷霆,腾空追击。

  隐身林中的天宗弟子向夜玄殇落足之处扑来,夜玄殇唇畔挑出一抹锐笑,归离剑早已来到手中,头也不回听声辨位,挑中敌刃。两名天宗弟子被震得骇然疾退时,归离剑寒芒暴涨,对手如遭雷殛,吐血跌飞。

  千云枪破入林中,夜玄殇身形以肉眼几不可察的速度忽地闪开,一名天宗弟子顿时迎着枪锋撞去。夜玄涧不愧是天宗之下百年罕见的武学奇才,于如此急速的攻势之中竟能蓦然横枪,以毫厘之差避开那弟子要害,将其震飞出去,继而枪锋一闪,仍是御风疾射,夺向目标。

  但此瞬间耽搁,枪势已然转弱。夜玄殇一声长笑,反手破空直劈,枪剑交击,他人便借势倏地后撤,杀入敌众。

  林中密密尽是天宗弟子,千云枪受此制约,再难展开枪势,夜玄涧亦不愿占此以众欺寡的便宜,飘身退回高处,枪影一闪没入身后,静观战况。

  此时雨势渐大,林中视线模糊,对突围极为有利。但眼前对手众多,夜玄殇虽纵横敌阵,却也始终寻不到机会,更何况有夜玄涧这样的高手从旁掠阵,想要全身而退谈何容易。

  天宗此次行动尽出派中精英,可见夜玄涧之前已由太子御处得到充分的情报,眼前除去林内与夜玄殇混战的弟子,林外四面出路亦被重重封锁。

  面对围攻而至的天宗弟子,夜玄殇目现冷酷之色,归离剑倏进忽退,快得几乎看不清踪影,身旁人人溅血,无一幸免。

  “退!”战阵中突然传出命令,众弟子应声后撤,双刀双剑从前后左右攻至,正是天宗座下易风、幻电、潜雨、应雷四大弟子。

  刀疾剑快,将战阵变幻时一闪即逝的空隙全然弥补,不给夜玄殇任何突围的机会。

  潜雨、幻电两柄长剑乍现即收,人亦飘退数步,分守侧后两方,易风、应雷却长驱直入,迎面击向对手。

  战圈骤然扩大,却不复先前混乱。

  夜玄殇不由暗叹,天宗弟子训练有素,深谙攻伐之道,混战的形势一旦肃清,不必外面夜玄涧出手,单是这般前赴后继的车轮战便足以要他性命,同时亦将伤亡减到最低程度。

  当下冷喝一声,剑光一盛,身形前冲。

  易风、应雷双刀斜劈近前,务必要在夜玄殇剑势达到巅峰前煞其锐气。突然归离剑弹上半空,两人皆是一愣,一道玄影闪电般迫至近前,耳边忽闻冷笑,被夜玄殇不分先后拍中刀锋。易风、应雷同时闷哼,触电般向外退开,以化解两道直攻心脉的凛冽真气,潜雨、幻电齐声叱喝,挺剑攻来!

  夜玄殇纵声长啸,剑归右手,反身杀向二人。

  叮当之声不绝于耳。

  潜雨、幻电使尽浑身解数,瞬息之内分别硬挡夜玄殇十余剑,频频急退,终将众弟子再次卷入战圈。

  若非四周其他兵器拼死阻挡,身前二人恐怕早已横地为尸。夜玄殇心中豪情涌起,归离剑异芒暴涨,兵刃交撞之声蓦然加剧,刀光剑影骤密忽散。夜玄殇剑锋前指,痛快长笑,身后二十余人横卧在地,一时间竟无人敢再攻上前来,战局首次出现如此诡异的停顿。

  急雨纷飞,天地如幕。

  高处观战的夜玄涧眼中隐约闪过惋惜之色,微微叹息,撮唇轻啸。

  林中攻势再次发动。

  “嗖!”一阵轻微的破空声忽然传来。负责防守的天宗弟子自林中跃起,截向半空中一道白色人影。两痕白光自雨雾中乍现疾逝,上前拦截的天宗弟子齐齐闷哼,飞退出去。

  夜玄涧目光一动。白光再现,迎上随后封锁眼前的刀枪棍剑,一进一退,飘盈若舞,仿佛整天烟雨飞旋开来,流光盛放。

  那云霞般的舞姿中飞红开溅,每一次转折,都有对手跌出战圈,林外防守之势迅速瓦解。来人身若轻云,飘向林畔,也不见如何借力,便向前掠出数丈距离,落往夜玄殇所在之处,足见其轻功之妙。紧密的战圈中出现一丝空隙。

  “三公子!”

  夜玄殇回手劈飞两人,往声音传来处望去,心中微震,不想杀入重围的竟是与他相约在此的白姝儿。

  白姝儿娇媚的身影飘忽闪跃,眨眼间已突破最外双层封锁。

  不知何时,一阵迷雾如烟缥缈,轻轻袅袅绕向众人,林中微风细雨亦似有了迷人的声色,逐渐散发出缠绵销魂的暗香。

  夜玄涧眉梢一蹙,千云枪倏地出现手中。

  白姝儿将自在逍遥法发挥到极致,手中短剑随袖翻舞,纤光飞闪,见敌伤敌,显示出自在堂堂主非同一般的武功修为。

  眼见与夜玄殇会合一处,便可杀出重围,却突然间,一股巨大的真气,云潮般迫身而来。

  白姝儿大惊之下柳腰一旋,撤袖飞避,快得仿佛浪尖稍纵即逝的水花。

  雨雾中现出一点银光,千云枪如影随形锁定对手,四面八方皆是枪影,自在逍遥法绝顶的轻功竟无法从这可怕的劲气中脱出。

  叮的激响声中,白姝儿短剑相交,倾尽全力赶在枪锋之前将其截下。

  枪身上骤然传来骇人的真气,泰山压顶一般倾罩而下,枪影中男子酷似夜玄殇的容颜,碧衣乌发,身姿逍遥,令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想象,这刚猛的枪势竟出自他手。

  枪影又至,电射眉心。

  千钧一发之际,白姝儿纤柔的娇躯奇迹般侧下一折,在全无借力的情况下单凭一口真气沿着枪身飘飞出去,轻云水袖逆风飞绕,姿态之妙,叹为观止。

  亦在这几乎不可能的瞬间,千云枪生出变化,枪锋一收一放,快逾电掣。白姝儿身侧血光飞溅,人亦被逼得改变方向,一缕白纱飞落天宗弟子阵中。千云枪如龙出海,追风破浪,噬向坠落的身影。下方刀剑棍矛,分别攻向背后左右。眼前劲风迫至!

  统领自在堂近十年来,白姝儿从未想过竟有人能一招伤她于枪下,伤处剧痛之下,胸中真气纷乱,再难抵挡。

  被枪风压迫闭目的刹那,剑光忽盛,一道玄色身影凌空扑下。曾令人无比心悸的归离剑化作万千剑影,护住了她周身每一处破绽,每一丝空隙。

  半空中飞坠的身躯蓦地落入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夜玄殇搂住白姝儿不盈一握的纤腰,人剑合一,冲天而起。

  白姝儿睁眼望去,正对上夜玄殇一瞬奇异的注视,身子微颤,低叫道:“三公子!”

  夜玄殇忽然扬唇,冷酷的唇锋现出好看的弧度,臂弯一紧,将她护在怀中。

  千云枪追击而至,归离剑上暴起炫目的异芒,对战至今,夜玄殇终于无可避免地和千云枪正面交锋。

  白姝儿柔若无骨的身子在夜玄殇怀里几乎感觉不到重量,身处归离剑保护之下,飘飞的长袖亦护住夜玄殇周身要害,使他能毫无顾忌,全力迎敌。

  夜玄殇忽然加速,迎上威震天下的千云枪,归离剑生出一股狂猛的真气,硬往枪锋撞去。

  夜玄涧枪势加剧,眸光骤盛。

  “砰!”枪剑相交,出人意料地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

  夜玄涧忽觉不对,雨中爆开一阵浓郁的迷烟,夜玄殇已携白姝儿当空退出,穿破云雾,眨眼消失在茫茫雨中。

  千云枪枪尖微颤,凭空生出无数气旋,将迎风漫至的香气激散开来。

  夜玄涧收枪而立,未料对手竟能在一招间剑气化刚为柔,如此一来,便好似飞羽迎上飓风,千云枪上凌厉的劲气等于将他二人反送出去,脱离险境。但若非自身内力强劲充沛,足以将枪上传来的纯阳真气化为己用,这险招亦会变成致命一击,将使夜玄殇重伤当场,再无恢复的可能。

  夜玄涧不得不赞其胆量,更兼手法高明,而那半路杀出的白衣女子亦恰到好处地配合了夜玄殇的战略,如今仍飘荡雨中独特的迷香,使得他无法立刻追击。

  看往两人消失的方向,他脸上闪过淡淡笑容,待迷烟略散,抬手命道:“散布人手,追!”

  夜玄殇搂着白姝儿跃下墙头,四下雨势稍缓,上郢城笼入傍晚的昏暗之中,并不利于寻敌追踪,更何况天宗众人不能大张旗鼓地行事,一时半会儿自是寻不到此处。

  白姝儿为千云枪所伤,虽不足以致命,但被夜玄涧凌厉的先天真气侵入经脉,滋味绝不好受,再加上先前一番恶战,刚刚离开夜玄殇手臂,便身子一软,险些跪倒地上。

  夜玄殇反手一抄,将她重新搂回怀中,低头查看情形,接着将归离剑还至背上,微一用力,将她打横抱起,往对面巷中掠去。

  白姝儿闭上眼睛,感到他忽快忽慢,高窜低掠,不多会儿便绕出染香湖花林遍布之地,完全甩开了天宗之人。

  背心一直有炙暖的感觉传来,似无穷尽的真气源源不断送入,以助她尽快恢复精神。从他在这般疾驰中亦能轻松分出真气替她疗伤,白姝儿便知先前应对千云枪他并非全力一搏,之所以用那样的手法破出战圈,乃是保留实力,以便继续周旋。但面对夜玄涧这般高手,无论精神气势只要有一丝破绽,便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败局,此举着实险而又险。

  身前俊冷的轮廓逆了雨光仿佛岩石雕成,平静中隐藏着狂傲不羁的力量,叫人一时无从捉摸,更莫说把握他的心思,白姝儿睁开眼睛,这般靠在自己曾欲杀之而后快的男子怀中,心头突然生出异样的感觉。

  前方一座华宅拦路,灯火明亮,夜玄殇停了下来,似在斟酌方向,怀中娇软的声音传来,“前面是赫连侯府,他们不敢轻易追入。”

  夜玄殇低头一笑,闪入旁边黑暗中,几个起落没入高墙。落地之后,白姝儿轻声指点,令他顺利避开守卫,可见对这侯府相当熟悉。

  两人最终潜入一座偏僻的小楼。楼中未燃灯火,显然内中无人。夜玄殇放下白姝儿,内外查看一周,确定并无异样,回到二层室内,却见这自在堂堂主娇柔无力地靠在沉香木榻上,正目不转睛地打量他。

  夜玄殇大咧咧坐至她身边,接着半躺下来伸长手脚,毫不在意两人共处一榻。罗绮半掩,发瀑香盈,白姝儿轻声一笑,俯身过来,“要杀你的人还真多。”

  “唔。”夜玄殇随意应了一声,没说什么。

  “那人是谁,枪法好生了得?”

  夜玄殇突然睁眼,寒星般深湛的目光直射过来。白姝儿被他看得一惊,目光垂下,软声道:“不问就是了。”她虽从未见过夜玄涧,但身为曾和太子御关系密切的自在堂首领,对这穆国二王子自不会一无所知,从那出神入化的千云枪法亦可推知,并不十分在意夜玄殇回答,一时垂眸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玄殇却将唇锋一扬,起身靠近她,随口谑言,“若知那人是谁,自己差点搭上性命,你可还敢现身?”

  白姝儿幽幽瞥了这忽而冷酷,忽而笑意迫人的男子一眼,“早知是这么难缠的人物,我还不是有多远走多远,岂不知你三公子的本事,谁人奈何得你?”

  真情假意,倒也言辞不虚。

  夜玄殇但笑不语,白姝儿娇媚转眸,突然说道:“你好像早知来的是他。”

  对她再次提及此事,夜玄殇并未如先前一样冷然相对,反而悠悠道:“当日连我去魍魉谷你们都能追踪而至,我知道太子御些许布置又有何奇怪?”

  白姝儿一瞬不瞬看他半晌,眼波媚然生姿,忽而低声娇声笑道:“姝儿这次看来没有选错人。”

  夜玄殇微微挑眉,白姝儿继续道:“不若三公子告诉姝儿穆国何人暗中助你,姝儿在穆国的部属配合一二,现在便可要太子御好看。”

  夜玄殇星眸扫过她眼底,似笑非笑,“那不如我们玩个小游戏,你自己猜猜看,猜中有赏。”

  灯下笑谑俊容看得人眩惑,白姝儿娇应道:“公子有什么好奖赏?”

  夜玄殇笑道:“那看你几次猜中,若猜不中,说不定还要罚。”

  白姝儿柔媚侧首,美目中光彩涟涟,显然心思百转,在想这对前途至关重要的问题,过了会儿睫毛一挑,灼灼看向夜玄殇。她方要说什么,夜玄殇忽地侧首,伸手掩在她唇上,下一刻已带她由侧窗隐入三层阁楼。

  白姝儿亦听到有人步入院中,但听脚步声应是不懂武功的普通婢女。

  两盏灯火入室,几个绿衣侍女进来将房间略作整理,下面四对缀玉青铜灯燃起,将屋内照得通明。当先两个看去地位较高的女子吩咐道:“手脚麻利些,侯爷马上就到,莫要耽搁了时间。”

  几名侍女齐声答应,很快将这并不常有人入内的小楼收拾干净,连席前锦垫绮帘都一并更换,除去存放杂物的阁楼之外,屋中顿时焕然一新。

  最后两女检查一番,方带人退了出去。

  阁楼上地方狭小,白姝儿紧靠在夜玄殇身边,奇怪道:“赫连羿人极少到这边院中,今夜却为何突然来此,莫非来了什么要紧人物?”

  夜玄殇自是一样不知就里,白姝儿道:“若不趁现在离开,一会儿人到了便麻烦了。”

  夜玄殇不置可否,反而搂过她隐入灯光绝对无法照见的暗处。

  偌大的侯府,赫连羿人一反常态来此隐秘处所,显然所议之事极为重要,白姝儿体会到他的用意,靠近轻声笑道:“你可真大胆。”

  窄小的空间内,她身上迷人的香气若隐若现,撩人心魂,夜玄殇低头一嗅,道:“夜合香。”

  他并未多说一个字,白姝儿纵横江湖阅尽人情世故,对男人心思了如指掌,知他不喜这香气,柔袂一转,自他鼻尖拂过,“这次错了。”

  手底凸凹玲珑的娇躯充满诱人的活力,眼前媚艳的容颜却因失血未复而见楚楚柔弱,黑暗中媚丝缠绕,我见犹怜。夜玄殇讶于她转眼间便能令周身香气彻底改变,大自在四时法潜踪匿迹,改颜易容,果然妙不可言,侧头笑道:“这又是什么?”

  “这叫彼岸,触而不见,求而不得。”白姝儿眸波盈岸,那香气仿若遥远天河之畔活色生香的烟云,若即若离,欲拒还迎。

  夜玄殇漆黑的眸子在这彼岸香中浮浮沉沉,陶醉一般,眼前的女子难辨仙妖狐媚,只见勾魂颜色、迷离幽情。白姝儿媚目流转,“这彼岸的香气,你可喜欢……”

  不等她说完,夜玄殇忽然将手臂一收,低头封上她香软的樱唇。

  白姝儿冷不防被他紧在怀中,男子身上温冷的气息和霸道的滋味自唇间侵略漫夺,搅得心湖波流荡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脑中忽地一热,随即恢复清明,下方传来几不可闻的脚步声,有人已经进入屋室。

  能令她到如此近的距离方才有所察觉的,自然是与少原君皇非齐名的楚国高手——赫连羿人。

  夜玄殇寸寸尝遍她香唇,占尽便宜,才悠然放人,却仍单手将她固在怀中。

  赫连羿人正坐在他二人视线下方,白姝儿不敢做声,含怒带嗔地横他一眼,夜玄殇脸上隐约闪过狡黠的笑意,颇有些得意滋味,只看得人爱恨不能。

  此时另有两人进入屋内,一人身轻步快,正是“急雷惊电”赫连闻人,一人却脚步沉重,显然武功并不高明,但夜玄殇和白姝儿自空隙间看清他的面容,无不心生惊诧。

  赫连羿人见他二人进来,也不寒暄,沉声发问,“事情如何了?”

  赫连闻人看了看身后缩手缩脑连头也不敢抬的人,沉吟道:“容貌上略加修饰,并无任何破绽,只是这神情气度与二公子……”

  赫连羿人早已沉下脸来,不必他说,眼前这人一副猥琐的模样,叫人一见之下便眉头大皱,与出身高贵的楚国公子如何相比?不由愠怒,“没用的东西!”

  “小……小人……”那人顿时被吓得跪地不起,结结巴巴,话都说不完整。赫连闻人亦觉无言,在此之前他已设法调教此人,但形貌再觉相像,天生的气质风范却难以模仿,至少需要极长的一段时间熏陶培养才可见成效,眼下时间却已十分紧迫。

  赫连羿人狠狠瞪了那人一眼,转头道:“可有其他替身?”

  赫连闻人道:“只有此人样貌最为相近,其他人经过易容,或多或少总有些不妥,时间长了难免生出破绽。若要当真天衣无缝,唯有……”

  他顿了顿,话未说完,赫连羿人已明白其中意思,捻须沉吟。阁楼上夜玄殇亦看了白姝儿一眼,白姝儿附在他耳边悄声传音道:“果真是没用,区区小事也值得如此为难,你信不信若是姝儿学那含回的样子,保证连老楚王复生也认不出自己儿子,却不知他们要弄个假二公子做什么?”

  夜玄殇同样心存此问,搂了这易容之术几可以假乱真的自在堂堂主继续偷听。

  赫连羿人问道:“宫中可都安排妥当了?”

  赫连闻人道:“虽被君府插手拔除了不少内应,但几处关键所在并未暴露,只要能调开皇非,宫变一起,便叫大王有死无生。”

  阁楼上二人皆是一惊,不想赫连侯府竟在筹谋宫变,刺杀楚王,可见赫连羿人已被皇非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想要全力一搏,扳回败局。

  “很快会有一个极好的机会。”赫连羿人眼中闪过狠厉之色,“倘若皇非派人随护大王更好,大王遇刺,责任正好由少原君府承担,到时我们拥立二公子即位,便治他谋反之罪,一箭双雕!”

  “唉……真的二公子失踪已久,生死不明,关键还是在此人身上。”赫连闻人看了眼伏在地上发抖的人,忍不住皱眉叹气,“这事还是有些棘手!”

  此时夜玄殇悄然紧过白姝儿,低低密语几句。白姝儿眸光一闪,带出几分诧异,复往下方掠去。

  夜玄殇微笑,挽着她蛮腰的手掌上移数寸,一道先天真气悄无声息地自她心口绛宫注入,如泉缓涌。白姝儿心神微震,不能置信地看向他,怎也未想他竟解开了封在自己绛宫中的禁制。

  那股充沛煦暖的真气非但解除了对她心法的克制,更沿经脉游走,助她全然恢复功力,再无半分阻隔。大自在四时法纯阴之气与天宗至刚至阳的心法交替流转,如同风盈天地,海纳百川,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流遍周身,令她近窥习武之人孜孜追求的一种境界,非但内力尽复,并且更上层楼。

  白姝儿侧眸仰视形容俊朗的男子,眼中射出无比复杂的情绪。

  “小心应付。”夜玄殇传音入密,低声嘱咐。白姝儿睫毛微颤,横波生艳,一笑合目静坐。

  瞬息之后,美艳的面容生出变化。

  赫连羿人二人正在讨论日后行事细节,忽然目光双双转向窗外。

  一道人影穿窗而入,衣衫带血,脚下一个踉跄,扶住桌案,悲叫道:“侯爷救我!”

  乍见那人,赫连羿人竟猛地自座上站起,“二公子!”

  来人不过二十岁上下,生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才,倘若蓄起胡须便俨然是当今楚王模样,此时虽面带惊惶,举止却仍斯文得体,显示出良好的家教修养,匆匆拱手道:“穆国天宗的人追来了!还请侯爷设法救我!”说着便长身拜了下去。

  赫连羿人惊喜不迭,连忙上前几步扶住,“公子万莫如此,老臣岂敢当如此大礼?”说话间两人手臂一触,赫连羿人脸色忽地一变,盯住那人。

  那人自灯下抬头,与他咫尺对视,眼角流出笑意。

  赫连羿人突然探手抓向他前胸,手法凌厉无比,不愧是名列楚国三甲的上品高手。

  那人嗤地笑出声来,身躯一飘,不知怎地便从赫连羿人手底脱出。赫连羿人冷哼一声,右手幻出万千爪影,虚虚实实抓向对方。

  “哟!侯爷真的动怒了啊,早知奴家就不故意露出破绽了!”

  那人声音忽变,飞旋的白衣下银铃般的笑声传出,一双玉手飞快扫向前方,阴柔纤巧的真气封上赫连羿人攻势,步旋若舞,发袂如水,绝妙的舞姿中现出个千娇百媚的美人。

  那情景诡异至极,俯在地上的人看得呆了去,嘴都忘了合上,近旁赫连闻人却面露喜色。

  “侯爷!”那美人袅袅娜娜侧身下拜,赫连羿人犀利的爪风倏然停在她肩头。

  劲风袭体,发丝贴面飞扬。美人笑眸流波,不动从容。好一个艺高胆大的自在堂堂主!

  赫连羿人五指虚悬她颈侧,劲气含而未吐,审视眼前美艳惑人的女子,姽婳皮相,妖姣叵测。

  灯影闪烁,四目间电光石火的交撞。

  “哈哈哈哈!”赫连羿人忽然仰头大笑,手掌探上白姝儿肩头,将人挽起,“我道是谁?原来是白堂主。”

  白姝儿烟视媚行,“除了奴家,侯爷以为谁还能描人声色,出神入化?”款步上前,睨了那形神皆败的冒牌货一眼,“侯爷可需奴家帮忙?这种货色,岂不误了大事?”

  那人匍匐在她脚下,与这艳光四射的美人相比,卑微如不堪一视的尘埃。

  赫连羿人目光一闪,白姝儿妖冶近身,甜糯的声音中迸出杀机,“侯爷若要对付皇非,怎可少了奴家一份?”

  艳香拂来,仿若淬了怨毒的蛇妖,要将那撩惹她的男子心肝肺腑一并噬掉方才解恨。赫连羿人渐渐露出心领神会的笑,色迷迷搂住她勾魂的腰肢,忽然间反手挥掌击下,那先前冒充二公子的人一声未吭,口鼻鲜血冒出,当场气绝。

  白姝儿仿佛未见这一幕,含媚掩唇,娇态毕露,动人的笑声隐隐传出。

  阁楼上微光闪过,一道玄衣身影悄然潜逝,跃过侯府重阁,隐入深沉无边的夜色中去。

  夜玄殇掠出侯府后巷,提气轻身,箭矢般冲刺了近十丈的距离,突然凌空换气,轻飘飘改变方向,翻过右方高墙,穿入一家酒庄后院,复从另一侧院墙翻出,越屋过舍,最后又从另一条小巷转回东城,确定身后无人跟踪,才反身跃入和彦翎约好的古庙。

  掠上屋顶,此刻时候尚早,彦翎定还没有到,夜玄殇索性在屋脊高处伸展筋骨躺了下来。

  夜空天星如雨,迎面密密洒下,仿佛触手可及。

  神秘而广阔的宇宙将一切遥不可及的美妙毫无吝啬地展现在眼前,令人感到无限生机,生命中漫长的探索与追求亦在这时变得分外清晰。

  夜玄殇半眯了眼睛,唇角掠开笑意,对这独处一刻心神悠远的宁静十分享受。

  耳旁风声响起,夜玄殇眼也不开,抬手将半空中掷来的东西捞住。彦翎不知从何处冒了上来,随手又丢过瓶酒,在他身旁一坐,先拔开瓶塞痛饮了两口方道:“真是见鬼了,本以为烈风骑一口气连拔四城,必定乘胜进击,长驱宣国,谁知皇非突然驻兵休战,楚宣两军以厌次为界成对峙之势,不进不退地僵在了那里。刚收到消息,皇非下午率三百烈风骑回国面圣,姬沧似乎也不在军中,戏刚开场便哑了锣,这两人搞什么名堂?”

  夜玄殇倾酒入喉,大觉过瘾,随手又从那纸包里捞了块牛肉丢入口中。凭宣楚两国国力,此战若是真刀真枪硬碰硬地打下去,恐怕三五年都难见分晓,姬沧皇非何等人物,自不会如寻常莽夫一般拼个你死我活,让帝都甚至穆国坐收渔人之利,这场戏中之戏怕还有得好看,笑道:“姬沧不在军中,十有八九跟皇非有关。先是千云枪,再是血鸾剑,有意思,这下楚都要热闹了。”

  “什么?你遇上夜玄涧了!”彦翎立刻凑了上来,上下将他打量,“居然完好无缺,算你小子命大!”

  夜玄殇毫不客气地一把将他几乎凑到鼻尖上的脸推开,“姬沧若真在楚国有什么安排,你还不收敛些,撞在他手里有你好看。”

  彦翎顺势闪到一边去,哀叹着做了个夸张的表情,以示对又有可能撞上姬沧这一悲惨事实的苦恼。

  夜玄殇失笑,仰面躺着思忖片刻,顺便将今晚赫连侯府之事说与他听,随后道:“皇非眼前虽与我看似盟友,实际不过虚与委蛇,一旦他解决了宣国,穆国便是下一个目标。赫连羿人要借假二公子翻身,有白姝儿相助便事半功倍,再不济也会在楚国挑起一场内乱。”

  彦翎亦向后一躺,不知从哪儿捞了把花生往嘴里丢着,道:“我们帮赫连羿人拆皇非的台,岂不便宜了姬沧?宣国对穆国又会安什么好心?”

  夜玄殇道:“放心,即便楚军失利,宣国也占不到太多便宜。皇非和赫连羿人无论谁胜谁负,楚国都有足够的实力自保,哪至于一战便让人给收拾了?”

  楚彦翎显然对宣王颇为顾忌,“话虽如此,那姬沧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万一被他乘虚而入,麻烦不小。”

  夜玄殇一笑意味深长,“东帝如今人在上郢,岂会坐看姬沧灭楚?”

  彦翎想这话也有道理,不失时机地揶揄他道:“差点忘了少原君马上便要做东帝的妹夫,帝都当然护着楚国。喂,我说,你不寻她问个究竟?”

  夜玄殇却未答话,一时看着浩瀚无际的夜空出神,天边一道星芒闪过,在他眼底划过深邃明亮的痕迹。

  方要闭目,心中警兆忽现!

  一声朗笑自高高的屋脊处传来,“当风对月,高卧畅饮,三弟好兴致!”

  夜玄殇倏地睁开眼睛,对面瓦背之上,一道颀长身影背对星空卓立高楼,碧袖如水,银枪若雪,说不出的超然飘逸。

  四面八方皆有破风声传来,远近屋顶上同时出现三四十人,对古庙形成包围之势。

  “千云枪!”彦翎跃起叫道,认出这纵横穆国,威震江湖的可怕兵器。

  夜玄殇长长叹了口气,慢吞吞地坐起身来,举了手中酒笑道:“王兄若不嫌酒劣,不妨共饮一壶,以后说不定再没这样的机会。”说着将酒瓶丢出。

  他只是随手一扔,酒瓶划出道弧线,径往对面落去,到了楼前却凭空一顿,像被无形的器物托起,平平稳稳向前飞移,落入碧袖影中。

  “多承三弟美意。”夜玄涧此时方抬手,便如有人将酒送到自己手中一般,执壶笑道。

  这一手隔空取物不显山不露水,却非内力炉火纯青而不能为,看得彦翎暗暗心惊。夜玄殇赞声,“漂亮!”取了另壶酒一饮而尽,丢掉空壶站起身来,哈哈一笑,“二哥请吧!”

  背后星空璀璨,上郢城灯火辉煌,壮丽无垠。

  人剑如一,他整个人仿佛突然融入了生机勃勃的天地之间,令人生出玄而又玄的感觉。

  夜玄涧眸光忽亮,首次对这追杀行动产生真正的兴趣。

  子娆掠上矗立于楚都中心的八角鼓楼,放眼这天下第一大国的都城重地。

  偌大的上郢城东西分布,层层殿宇,重重楼阁,千门万户,不计其数。不远处灯火最盛的壮观建筑群落,便是比之王宫更加华丽,楚国真正的军政要地——少原君府。

  夜风轻拂衣袂,满城灯火在子娆眼中映出炫魅的光影。不愧是大楚鼎盛的关键人物,攻城略地随心所欲,挥军停战慑敌于无形,心存四海的少原君,不会任人左右时局,控制宣楚天下。陈兵厌次,对峙不前,他在等待帝都的表态。

  那一场风云华丽的婚约。

  子娆轻轻一笑,正要往少原君府方向掠去,忽然侧头,冷声叱道:“什么人!”

  话音未落,四柄长剑自前后左右同时闪现。子娆冷眸相看,竟不闪躲,直到剑风及体的一刻突然迎风旋起。

  随剑光现身的四名紫衣童子眼前一花,招式全然落空。

  子娆手中冰影射出,玄袖光华交织,恍若星云凌空飘纵。四名剑童未及反应,眼前晶光缤纷,刺目剧痛,不约而同跌退下去。

  剑光消失的同时,子娆长袖如飞,万缕清光穿破夜色,射向前方屋脊。一刃剑风点来,初时一星绯艳,骤然幻作刺目剑华。千丝影中赤芒爆射,如火纷流,霎时将夜空照亮。

  子娆心头一凛,避开这惊人的剑气轻飘飘落回鼓楼,对面屋脊之巅,华锦如风翻飞,一道邪魅的剑光迫向眉睫。

  血鸾剑,宣王姬沧!

  “当!”夜玄殇迎上千云枪惊天动地的一击,心中大叫过瘾,只可惜此时并非切磋武功,玩笑不得。大喝一声,突然加速,投往原先庙顶之处。

  彦翎早得他暗示,闪身跟了上去。

  “轰!”

  两人炮弹般撞上瓦面,碎瓦激飞中硬生生震破庙顶,破进古庙之中。

  夜玄殇还剑背上,双掌上推,无数碎瓦穿过上方破洞阻向追击而来的枪影,同时加速落往地面。

  不等千云枪追至,夜玄殇再次撞塌庙墙,连同彦翎一并闪向侧方街巷。

  夜玄涧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猛然提气纵身,下坠的身形奇迹般破空射出,拦往横巷尽头。

  夜玄殇心中破天荒第一次暗骂太子御无耻,不顾彦翎强忍一肚子暗笑的模样,打定主意不再和千云枪正面交锋,闪入横街岔口,落荒而逃。

  场面顿时变成追逃战。

  夜玄殇入楚六年,对此处一街一巷都极为熟悉,再加上个神出鬼没的彦翎,天宗弟子纵然人多势众却也一时无可奈何。

  眼见方向去往东城少原君府,彦翎纵身凑到夜玄殇身旁,“哈哈,皇非这人自负至极,怎也不会任天宗在楚都放肆杀人吧?免费挡箭牌不用白不用!”

  夜玄殇笑而不答,忽然提速跃起,腾空冲往城中灯火闪烁的鼓楼群落。

  夜玄涧心知若让他们进入府邸林立的东城区,再要追击便是难上加难,身形骤然加快,现身一座高楼顶处,碧袖当风,凌空飞起。

  千云枪出!夜色仿佛静止,唯见近乎完美飘逸的身姿,有若神迹的一枪。

  数丈之外,归离剑铮然自鸣!

  夜玄殇脸色微变,身形猛地下沉。彦翎几乎和他同时落至下方屋舍,不料方踏足瓦檐边缘,便觉惊人的气流自对面狂卷而来。

  一抹玄影坠落鼓楼,丝华散落漫天莹光。

  夜玄殇眉头一皱,剑气潮卷扑至!

  整条街巷如被急浪巨流冲覆,四面八方异响大作,几若身处万顷汹涌澎湃的波涛中,夜玄殇携子娆全力飞退,回手拔剑已是不及。

  彦翎被劲风激得一连翻出丈余,一眼望去,大惊失色。

  千钧一发之际,枪影从天而降!

  “砰!”长街中心传来巨大的劲气交击之声,瓦砾横飞。

  千云枪于万点银芒中现出真身,夜玄涧微震枪锋,数重劲浪应手而出,迫得对方无法追击,于漫天飞尘中优雅退落屋脊。

  长街尽头,一人赤衣如火,乌发如风,黑夜华丽的背景下,手中血色长剑光芒映射,交织于赤衣金纹间,散发出夺人心魄的杀气。

  四周风声响起,数道人影出现,除两名紫衣剑童外另有宣王座下如光、花月二使,如光使臂中尚抱着个重伤昏迷的剑童,四剑童仍缺一人,却是早已丧命子娆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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