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我等你，今生为期(7)

　　萧沛然扫视了一眼整套房子，房子里还真是乱，典型的搞艺术的，沙发上到处都是作废的稿纸，还有几本时装杂志，茶几上放着用了一截的铅笔，室内装潢倒是不错，基本上都是米黄的色调，间杂着蓝白这样的冷色调，调和出来，既不让人觉得冷又让人觉得很大气，有一股清新的味道。

　　那时候她说，她毕业了只想回家找份工作，可以就近照顾奶奶。他抱着她说，到时候我们在市里买套房子。她说，我要把它装饰成粉红色的，他取笑她，粉红色多俗气啊，你好歹也是服装设计系的才女啊。她不服气地道，谁说学设计的就不能把家里装成粉红色啊。她现在到是把家里装饰得特有品味，只是这不是他们的家。

　　萧沛然问：“然然呢？”

　　彩玲正在刷牙，含糊地道：“她去上班了。”

　　萧沛然皱眉道：“今天是休息日，怎么还上班啊？”

　　彩玲刷完牙正在洗脸，口齿清晰：“她一向这样，几乎没有休息日，这也不能怪，那是她自己的工作室。”

　　萧沛然的眉头皱得越紧了：“她这么拼命做什么？”

　　彩玲倒是没有立刻接话，只听到卫生间里呼啦啦的水声，良久，彩玲才道：“她什么都靠自己打拼，别人都只看到她的风光，一个没有背景的女孩子即便再有才华，要有今天的成就背后的辛苦是可想而知的。”

　　声音停了下来，彩玲还是没有回答萧沛然的问题，彩玲想到默然昨晚说的话“我不就是不服气吗”。她停了一下，又说：“萧总早上来有什么事吗？”

　　萧沛然的语气倒似刚从沉思里拉出来一样：“我想你们两个女孩子到了休息日大概也不知道照顾自己，所以做了早饭准备和你们一起吃。”

　　彩玲心想，第一招温情攻势，一般女人都拒绝不了上得厅堂入得厨房的男人。

　　彩玲收拾完便走了出来，看到桌上竟然是雪白的香喷喷的米粥配着小菜，还有如意居的小吃，不觉多看了两眼。这个男人真是不简单啊，竟然没有被国外的面包土司把胃改掉。

　　萧沛然招呼她过来吃，她倒有几分不好意思，但是转念一想，人家已经送过来了，虽然女主人不在，但是不吃好像不给面子一样。想到这儿，彩玲也就心安理得地吃了起来，彩玲向来对美食没有抵抗力，如意居的烧饼那可是要排很长的队才能买到的，她吃得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

　　萧沛然只是看着桌面发呆，却不动筷子，彩玲说：“萧总，不吃啊？”

　　萧沛然笑了笑，眼角微扬，整个人说不出的慵懒洒脱，眼神中不经意流露的伤感真不知道会迷煞多少小萝莉。彩玲在心里感叹道，祸害啊，祸害啊！

　　萧沛然说：“我不饿，你不要总是萧总萧总地喊，就喊我沛然吧。”

　　彩玲决定从善如流：“嗯。”

　　晚上默然回来的时候，彩玲向她报告早上的情况。默然说：“你真是让我觉得丢人啊，一顿早饭就把你收买了。”

　　彩玲连忙纠正道：“那顿早饭不是为我准备的，我只是捎带的。”

　　彩玲抱过蝴蝶形的抱枕，手不停地按着遥控换台：“你明天没事吧？明天你要是在家的话，我还能吃顿捎带的早饭。”

　　默然拿起沙发上的小熊抱枕就扔了过去：“我怎么认识你这样的女人啊！”

　　可是很不幸的是，第二天彩玲没有如愿吃到早点，默然惦记着说回家看奶奶，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火车站，坐上动车回家了。

　　默然的老家在一座小镇上，是美丽的水乡，在默然的记忆里，一到多雨的季节，便很有烟雨江南的味道，连同空气都变得潮湿黏稠，带着这座小镇特有的甜香味。

　　默然提着电脑还有一堆稿子回家，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一点了，奶奶早做好了香喷喷的饭菜等着她呢！

　　回家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听奶奶唠叨，无非是些家长里短。奶奶喜欢说，默然就安静地听着，奶奶说到堂姐的时候幽幽地叹道：“馨儿就这样离了婚，也不管孩子了，你哟，奶奶看你一个人在外面真是不放心。”

　　这个堂姐，默然从小对她的印象便不好，所以她也不做评价。她揽了揽奶奶的手，说：“奶奶，晚上我陪你去听戏。”

　　默然每次回家必须做的两件事就是陪奶奶逛超市和听戏，雷也打不动。

　　镇上有一家小小的戏院，镇上也有自己的剧团，虽然不出名却颇受老年人欢迎。奶奶常做的事便是到剧院听戏，也算是孤寂生活的唯一乐趣了，其实默然选今天回来是因为，今天上海有名家来小镇演出，在网上预售戏票，默然订了两张票，特意回来陪老人听戏的。

　　默然先去超市给奶奶换置了一些日常用品，老人节俭惯了，不到实在不能用是万万不会主动去换的。所以她总是尽可能地多回来。

　　等她出超市的时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小雨，几点雨略带凉意，轻轻地洒下来，陆续有行人慢慢地撑开随身携带的雨具。

　　五颜六色，各色各样的小伞，像一朵一朵在江南绽开的莲花，清丽而温婉。

　　默然提着不重的超市购物袋，便朝家的方向走去。

　　也不过是那一瞬间，便与一个手执青伞的男人擦肩而过。

　　她愣了愣，顿住脚步，缓缓地回过头去。

　　这一年的小镇，依然和多年前没有什么变化，干净甜香的空气，质朴善良的人们，青色干净的石板路，树立在路边的陈旧斑驳的公交站牌，以及执着青色的伞以极缓极慢的脚步走过的男人。

　　无论时光怎样变迁，她都不可能遗忘他曾经随她来过这里，也无论时光能否倒流，沧海桑田。

　　唯有过去是回不去的。唯有他们是再也回不去的。

　　〖3〗

　　萧沛然坐在剧场外的长椅上，手里拿着从超市买来的面包，实在没有胃口。握在手里半晌，还是没有吃，倒是将一瓶矿泉水喝光了。

　　脚边放着收好的雨伞，着地的伞尖下晕开一小团雨渍。

　　准备验票的验票员有意无意地打量着他，这个男人不久前买了一张票，一般来听戏的大部分是镇上的老年人，像他这样穿着考究又年轻的男人跑来听戏，着实令人费解。萧沛然像是没看见别人的目光似的，等别人进去得差不多了，才站起身来。

　　他拿着票进了场，这时候还没有开始，戏院里闹哄哄的，大部分坐的都是老头儿老太太，也有一些年轻人，他也不找自己的座位，在场子里四处看，他以前也来过这里，那时他抱怨说，人家谈恋爱都是去看电影，只有他们俩陪着老人来听戏。

　　他四处张望，不小心就和一个抱着一束鲜花的小女孩撞了上去，花掉在地上，旁边不知道谁竟然踩了一脚，包装精美的百合花立刻就惨不忍睹了。那女孩子也不去找踩花的人，捡起地上的花倒是要哭了，萧沛然见她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有些不忍心，问：“没事吧？”

　　那女孩抬头，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我还是第一次看她现场演出呢，这下花没了，我就不能去献花了。”

　　萧沛然不觉笑了起来，原来现在还有这样年轻的戏迷啊。他说：“以后还会有机会的。”

　　女孩说：“是你撞倒我的，你赔我花。”

　　萧沛然哑然，又笑了起来，这个女孩子也是后知后觉，不去找踩花的人，倒是找上他了。女孩一脸怒气地道：“你一定要赔我的花，我等了那么久才把王玫玫给等了过来。”

　　曾经也有个女孩对他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走路不长眼睛的。”明明是她走路总是急匆匆地低着头，然后撞上了自己，但是当她抬头看到他的面容时，脸色立刻就变了，变得苍白无比，他忽然觉得心情很好，伸手道：“我叫萧沛然。”她不知所措，尴尬地笑了一下，半天才冒出一句话来：“我们还真是有缘。”他当时听了这句话后就觉得很有趣，后来得知她的名字后，才明白她说的有缘是指他们的名字里都有一个“然”字。

　　萧沛然看着面前的女孩子气愤填膺的样子，说：“知道这里哪儿有花店吗？”

　　女孩啊了一声，萧沛然说：“我带你去买花。”

　　女孩说：“离戏院还比较远，现在还有一个半个小时就要开场了，来不及了。”

　　萧沛然又笑了起来，要赔花的是她，不愿意去的也是她：“一定保证在半个小时内回来。”

　　默然陪着奶奶找了位置坐下，今天上演的是《碧玉簪》，这是个老剧目了。满头珠翠的十分不符合越剧的风格，偏偏它就是一出很老的越剧，奶奶很喜欢这样传统的剧目，每次看这个，看到最后男主角跪求女主角接凤冠时，她都要被逗得笑起来。

　　萧沛然不知道戏台子上演了些什么，眼睛一直注视着隔着自己好几个座位的默然。这其实算是部轻喜剧，萧沛然看她的嘴角时不时地上扬，戏台子上的灯光时亮时暗，打在她的侧脸上形成不同的光学变化，每一次变化都是出其不意的熟悉。

　　他身边的女孩推了推他，说：“你看，王玫玫是不是很好看啊……你到底有没有看啊？”

　　萧沛然回过神来，笑了笑：“嗯，很好看。”

　　女孩朝着他的方向看过去：“我不跟你说了。”

　　散了场出了门，总觉得有种曲终人散的冷清。

　　奶奶说：“真是唱得挺好的。”

　　默然说：“奶奶要是喜欢的话，不如跟我回去吧。这些个名角的演出什么时候想看都行。”

　　老人的声音有几分苍凉：“我老了就哪儿也不愿意去了。”

　　两人往外走着，走得慢，后面有人冲撞上来，默然扶住奶奶，对着冲冲撞撞的女孩道：“怡怡，怎么还是毛毛躁躁的啊？”

　　名叫怡怡的女孩忙打招呼道：“默然姐姐回来了。”

　　奶奶说：“怡怡也来听戏啊。”

　　怡怡吐了吐舌头，道：“奶奶，你可不能告诉我爸，要是被他知道了非得打断我的腿不可，我快高考了。”

　　默然哪里听到怡怡说什么，只看到怡怡身边的男人，身边的喧嚣一下子就好像消失了一样，也不过片刻，默然笑着对怡怡说：“快回去吧，这么晚了，你爸要担心了。”

　　怡怡吐了吐舌头：“我跟我爸说去同学家温书了，他不会怀疑的。”她又对身边的男人道，“大哥哥，我走了，今天谢谢你啊。”

　　唐奶奶也看到了怡怡身边的男人，一眼就认出来了，年轻人的事她不好插手。那年然然带他回来的时候，她倒是很喜欢这个小伙子，也看得出他对然然是真心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他们就不了了之了，然然也没有再提起。既然然然不提，便是想忘了他，可是然然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她多少也猜出来了和这个男人有关系。

　　萧沛然很有礼貌地打招呼道：“奶奶好。”

　　老人招呼了一声：“好。”

　　默然实在不知道要怎样来面对这样的相遇，当年奶奶一直没有问她关于萧沛然的事，但是她知道奶奶多少也猜到了，默然礼貌地点点头，然后拉着奶奶从萧沛然的身边走过。

　　走了好几步，人群已经散去了，偶尔有几个与他们一样慢行的人，都是镇上熟悉的老人，纷纷打招呼：“默然回来了。”

　　老人们自然都聚到一起走，他们走到路边，眼看就要过马路了，萧沛然忽然在后面喊了一声：“然然。”

　　几个老人都在交谈今晚的演出，也没有留意，默然停住了脚，萧沛然已经追了上来，走到她面前：“然然。”

　　当年，萧沛然来小镇也不过几天的时间，平时都陪着默然在家里，事隔了这么多年，也没有人记得他了，一个老人问了声：“默然，男朋友？”

　　默然摇摇头：“不是的。”

　　萧沛然看着默然摇头，换了以前的他早就阻止住了，不让她否认。只是现在，他不知道还有什么理由以当初的立场去阻止她。

　　唐奶奶看了看默然又看了看萧沛然，她拍了拍默然的手：“我和老李他们一起回去，你也早点回来吧。”

　　默然想，他们终究是要把四年前的事情说清楚的，说不清楚大家都不会释怀。

　　小镇上也没有什么像样的高级酒家，默然领着他去了河东头的一家小餐馆。默然捡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萧沛然也坐到了她对面。

　　窗外河水悠悠，映着两岸的房子，都是古色古香的仿明清的木建筑，河水倒映着檐角挂起的红灯笼，微波漾起一圈圈的涟漪，水里的灯笼也跟着晃动起来，颇有江南水乡的古韵。

　　老板都是相熟的人，热情地打着招呼：“默然过来吃饭，这位是……”

　　热情的人一般都很八卦，默然笑了笑：“这是我朋友。”

　　老板说：“默然想吃什么？今天还有新捞的鲫鱼，还有你爱吃的肘子……”

　　老板很热情，让默然都不好意思拒绝了，默然问：“你有没有吃饭？”

　　萧沛然老实地回答道：“没有。”

　　默然说：“那就随便上几道菜吧！”

　　老板倒也是知情知趣的人，一样茭白炒肉，一样红焖肘子，一锅豆腐鲫鱼汤，汤炖得很到火候，乳白色的，豆腐一看就很嫩滑，撒了一些绿色的葱花，白绿相间，煞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