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王成说：“不用替我担忧，既然带来了，就做好准备不往回拿了。就这，今天不玩小码，如何？”于是就开局了，头一局，王成手气不差，赢了两百元，接下来两局，不是平，就是小赢，王成得意得都哼起了小调。

　　到了中午，菊平技痒难忍，对王成说自己来玩几把。王成不让，结果几局下来，输出去了两千多元。菊平埋怨道：“你看你，该撒手时不撒手，我说替替你吧，你不让，你看这……”

　　王成生气地说：“都怨你多嘴，带的晦气。”菊平害怕吵架，不敢说话了。接着打了几局，王成又输掉了几千元，急得头上都冒出了汗珠子。菊平推开不在状态的王成，亲自上阵，可还是输。又输掉了三千元之后，王成耐不住了，对着菊平嚷道：“起来，有多少也不够你输。”菊平只得让位，就这样一直打到半夜，还是平局。一赌主建议加码，其余三人都同意了，加码后几局下来，王成又输了两千多，口袋里只剩下几百元了，菊平抹着泪说：“别玩了，留点买饭钱吧！”可王成哪里听得进去，接着打了几局，石磊他们三个，一个逮一把，把王成剩下的钱逮干了。石磊看了看王成和菊平说：“王哥，今天算了吧，还有明天呢。”王成这才停了手，和菊平默默地离开了赌场。

　　他们走后，石磊他们三人窃笑道：“就这水平，还想来这儿逞能。”

　　王成二人回到家门口，发现儿子又枕着书包在门前睡着了。天已很凉了，儿子蜷曲着身子，看上去很可怜。菊平俯下身，轻轻地叫醒了儿子。一家三口进了屋，各自睡去了。

　　由于手头的钱都输光了，要是再去赌的话，就只能动存折了。事关重大，两口子几天没出门，在家里想着这个问题。王成几番拿起存折，看了又看，无法定夺。末了，自言自语道：“看来真得动这血本了。”

　　菊平不安地说：“可要是拿了这血本去赌，又翻不回本钱，再把这血本钱砸进去，那可就太惨了。”

　　王成看看菊平，叹了口气说：“不冒险是不行的，或许停了几天，这手气会转好的。”

　　菊平也拿不定主意：“你是一家之主，你看着办吧。真他娘的，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当初拉平板车出点力，心里好受些。”

　　王成拿起存折又扔下，挠挠头，停了会儿，王成似乎下了很大决心，说：“事已至此，咱就豁出去再赌一赌，要真输光了，趁咱还年轻，还能再挣，干脆拼一拼。”

　　菊平也点头说：“也只有这样了，那就再碰碰运气吧！”这回，王成一次就取了五万元。

　　到了赌场，石磊问：“王哥，怎么这几天不露面了，是不是害怕了？”

　　王成说：“这不就来了嘛。”说着，从包里一下子拿出五捆老人头，摆到了桌子上。石磊一看，说：“王哥，看样子真的要大干了。”二赌主一看王成拿了那么多钱，暗自高兴，他们互递了一个眼神，一个取出了六万，一个拿出了八万。王成呢，看人家都比自己的钱多，心里已有了三分怯意。

　　石磊说：“在这赌场上，带的越多，越有翻本的机会，我们祝你成功。”

　　菊平看了对王成说：“这真叫钱成山啊！怪不得人家能赢钱呢！”

　　王成埋怨道：“都怪你，我说多带点吧，你总是不愿意……”

　　菊平听了王成的责怪不敢多说什么了，只嘱咐道：“你慢点来，这可真得谨慎啊！”

　　王成不耐烦地说：“你就好像说小孩似的，我也是赌场老手了，不用你时时教我……”

　　菊平笑了。头两局，四人各有进出，干得甚是有劲，可后几局，王成越打手气越差，一下就输了几千元，菊平心疼得像割了自己几斤肉一样。就这样一直打到了中午，王成一共输了一万多元钱。菊平急了，说：“王成，你让我打几局吧，你打的时间长了，脑袋有点晕了，我替替你，你休息一会儿再上。”

　　王成朝菊平吼道：“就你能，输赢轮流转，你不要只看这一会儿，你把钱看得太重了。”

　　菊平急得又要掉泪了：“不是我把钱看得重了，这钱是咱俩的养命钱，眼看着成万的输出去，我怎能不心疼呢，你叫我打几局，或许还能捞回来。”其他人也劝王成。石磊说：“王哥，你就让菊平上场吧，或许，她现在的手气正好呢。”

　　王成擦了把汗，站起来，往门外走了，菊平一上阵就赢了一千多，王成回来一看，说：“你真的比我强。”刚说罢，菊平逮了一个风，又进了一千元，菊平也笑了。可接下去是越打越不利，不断地往外出钱，不过几局，菊平又输出了五千元。王成拖着菊平说：“起来，你这人就是经不起表扬，一表扬你就不知道是老几啦？乱出牌，乱点炮，疯了似的。”菊平自知理亏，不情愿地离了位，可王成还不如菊平，几局下来，又输了一万多。王成把头枕在麻将桌上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慢慢抬起了头，原来他流泪了，摸了摸还剩下的一万多的兜。石磊见情形便说：“王哥，今天你心情不好，算了吧。”

　　菊平也说：“明天再打吧。”王成没回话，自顾自又搓起了麻将。他哪里晓得，另外两个赌主和石磊使了小动作，几下把他的钱赢光了，王成和菊平只得作罢回家。天也冷了，两个人都用手紧紧地压着衣服，谁也没有说话，默默地行进在漆黑的夜里。儿子仍睡在门前，还是那个姿势，进门借着灯光，王成看到菊平胸前的衣服，被泪水湿了一大片。

　　多少万元进了人家的腰包，王成和菊平气得是饭也吃不下，躺在床上睁着眼不动弹。菊平埋怨说：“真不应该再去赌场的，这才真叫栽大跟头了！”

　　王成也说：“现在咱们应该团结一致，想法翻本才是，光怄气、埋怨也没用了。”

　　“翻本，说得轻巧，去哪弄赌资？”菊平嘟囔道。

　　王成输红了眼，一心想把本钱翻回来：“去哪弄，再去存折上弄。现在除了存折上还有钱，哪还有？”

　　菊平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这一点翻本的把握都没有，咱们就是把已输的十来万扔掉，也不能再拿着存折的钱去瞎玩了。你说要是再输光了，那可怎么办？”

　　王成拍着胸脯说：“不怕，要真输光了，就是干再丢人的活，我也要想法把你们养活的。”说罢，便拿着存折往外走，菊平看也没招了，只好跟着王成出去了。王成索性一次提了五万元和菊平又到了赌场，石磊他们一看王成摆在桌子上的钱，当然是十分高兴，忙说：“王哥，够气派……今天是玩大码，还是小的？”

　　王成一挽袖子，说：“来痛快的。”石磊一听，更乐了：“好，一切按王哥的意思办。”就这样，在说笑声中，几个赌徒又开局了。说来也怪，头几局王成打得好好的，可越往后就开始大输。才几局，王成的头上就冒汗了，一直打到天黑刚取的钱又快输光了，菊平今天也不说要上场，只是看到王成的钱出去得太快了，心疼得哭出了声。

　　王成一看，朝菊平吼道：“你不要在我跟前哭丧了，要哭到外面去！”他这一说，倒吓得菊平擦着泪，不敢哭了。再说儿子呢，傍晚放了学，仍是敲门没人应，又把书包放下，躺在门前准备睡觉。晚上，楼上下来一位老人，就是去王成家吵过几次架的李大爷，一看王成家的门口放着黑乎乎一堆什么东西，吓了一跳，走近一看，才看清楚是王成家孩子。他推了推小孩，问道：“咋不进屋？这样睡觉会着凉的。”儿子抱着书包不说话，老人叹了口气上楼了。不一会儿，李大爷又下来了，手里拿了件棉衣，让王成儿子盖上。老人边走边嘀咕：“孩子这么小，扔下不管，怪可怜的。”

　　半夜过后，王成和菊平垂头丧气地回来了，一看儿子披了件衣服睡觉，菊平便问儿子是谁的衣服，儿子指了指楼上李大爷的家，菊平和王成对看了好一会儿。进了屋，王成跟儿子说：“以后我们晚上回来迟了，你也可以到同学家去睡觉，只要第二天回家就行。”儿子听了，点了点头，回自己的房间去了。王成和衣躺在床上，没多会儿，便呼呼地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王成被一阵呜咽声惊醒，翻声一看，菊平坐在床上，流着泪哭。看见王成醒了，菊平说：“王成，咱们罢手吧！我总觉得咱们这段时间，手气太差了，再说，咱们就剩这几万元养命钱了，要是不慎输个精光，咱可就彻底完了。”

　　王成哭丧着脸道：“你不觉得现在说这话太晚了吗？我还指望用这几万元把本翻回来呢……”

　　菊平哭着说：“儿子也正在上学，以后要真是考上了大学，没钱可是不行的！难道你就没听人说过，很多人都是输得被赌债逼得扫地出门，住到了羊圈啊！咱们是没到那一步，要真到了那一步，就是狗窝能活命，你也会往里钻的。”

　　“你可真是门缝看人，把人看扁了，要真是走到了那一步，我就是偷偷地在家喝包老鼠药，死到这席梦思床上，我也不会去钻狗洞。”王成说。菊平知道王成是铁了心了，是怎么也听不进去她的劝了。

　　王成嫌菊平一个女人胆子小，不让她再跟着去赌场了。第二天早晨，菊平还在睡梦中，王成点燃了一支烟，靠在床头慢慢地吸着，吐着烟圈。儿子起床了，王成听着儿子的脚步声，先是去厨房拿了方便面，然后开门上学去了。王成支起身子，扒开床一边的窗帘，看着儿子挎着书包，边走边吃着方便面的身影，想着这几个月来只顾上赌场，连给儿子做顿热饭吃的时间都没有，不觉心里酸酸的。他一直看着儿子慢慢走远，直到看不见才回过头。这时，菊平醒了，看到王成专心地趴在窗前往外看，便问：“你在看什么？”王成一听，才放下了窗帘，转过了身说：“没什么。”

　　菊平劝道：“今天就别再去赌了，听我一劝吧，在家休息休息，我给你做顿好饭吃。”

　　王成哪里肯死心：“已经到这一步了，干脆给他来个破釜沉舟吧，你也别劝了，我是不把本翻回来，决不回头的，时间是金钱，赶早不赶晚的。说不定，今天我的手气就不错，我不能叫那十几万探路钱白扔掉。我大丈夫男子汉决不能叫石磊他们笑话我……”

　　菊平看着王成，惊恐地说：“我们真是太冒险了。”

　　王成已经赌红了眼：“舍不得孩子，捉不住狼，我既然赌到了这一步，就要横下一条心，去捞回我的本钱，争取把它如数翻回来。”

　　“我也这么想过，可咱们是越玩越输得多，总是带多输多，带少输少的，每次都以输光而结束，王成啊，不知你想过没有，咱要是把存折都输光了，咱可真就到了该喝老鼠药的地步了……”

　　“你不要说了，你想想你今天说的哪一句话是吉利话，你现在一个劲地劝我停赌，你到现在才后悔，你觉得值不值？”菊平话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王成很麻利地穿好了衣服，菊平一看他又要走，便说：“慢点，等我给你做碗饭，吃了再走。”王成头也不回地说：“不用了。”然后拿了存折，取了包方便面，出门了。

　　到了银行，王成一填单，连存折递了进去，营业员一看，问：“怎么？都取光？”王成点了点头。取了钱，出了银行，王成看了看存折，自言自语道：“钱都没了，还要这干啥。”顺手把已经没了钱的存折本扔到了垃圾堆里。

　　王成一路走着，一会儿摸摸兜里的钱，好像今天的钱特别珍贵。到了赌场，石磊正朝这边看，一看到王成，就招呼到：“王哥，又带了多少？”

　　王成边走边大声朝他们喊话：“有胆量的就坐。”石磊一招呼，另两个主又到齐了。入座后，王成伸手从兜里掏出几万元，放在了桌上，赌主们一看，都各自从身上拿出了成捆的百元大钞摆上了桌，石磊说：“王哥，你说，今天怎么玩？”

　　王成慢条斯理地说：“我的脾气你们还不知道？一切照旧。”石磊忙点头道：“领会，领会。”两个赌主纷纷拍马屁道：“我对王哥佩服得五体投地呀！”又在说笑声中开局了。头几局，四人仍是有进有出，中午刚过，王成又开始输钱了，几局就输了六千多，石磊也输了几千，王成不吭气，石磊是假装心疼钱，说：“人这手气有时就是背得很！”心急之下，王成起牌又起错了，按理是要出钱的，王成赶紧说了声对不起。石磊说：“没什么，别紧张，心慌会乱的。”真是乱急了，乱得王成在出牌时又出错了，给石磊点了一个风，石磊一推牌：“和了，王哥，不好意思呀！”王成给了人家钱后，讪讪地说：“不知今天是咋个啦，心慌手乱的。”两局下来，他赶跑了万把元，此时的王成看着自己的钱成捆成捆地都跑进了人家的钱堆里，小汗变成大汗，他又看了看自己的钱，所剩无几，犹豫了片刻。

　　石磊注意到了这个细节，说：“王哥，留下那点钱吧。”王成脸上一阵红一阵青，说：“怕什么，或许还能逮呢。”结果几局下来，他把剩下的钱也输了个精光。这下，三个人看着王成都不说话了，王成擦着汗说：“大伙给哥一次机会，叫哥喝口水怎么样？”

　　石磊看了看其他两位，又看了看可怜虫王成，假装折中求和道：“大家让个情，抬下贵手，怎么样？”

　　二赌主看到了石磊递来的眼色，笑着说：“好，特事特办，给王哥一次求生的机会。”王成拱了拱手，就摆开了，结果，这一局竟被石磊逮了，王成也傻了眼，石磊说：“都别出钱了，算我白逮了。”看着他们忙着收钱，王成呆若木鸡。

　　一直在家放心不下的菊平也火急火燎地赶来了，一进门，只见王成一人趴在了桌子上，她的两腿就像灌了铅似的，一步也迈不开，直觉告诉她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地走向王成，说：“走吧，大丈夫男子汉，别让人家笑话了。”听到了说话声，王成仰起脸，是菊平，他慢慢地站起来，随菊平走了。

　　接下去一连几天，两口子是一直在家待着，没有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