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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利害冲突

  “老公,醒一醒,电话。”

  晓诗温柔地推了摇醒了韩江林,把手机贴在他的耳朵边。

  “喂。”韩江林没由头地叫了一声。

  “韩检,我是何镇北。”

  “何局,有什么指示?”韩江林一下子清醒地坐了起来。对方虽然在电话那头看不到他说话的姿态,仍然可以从说话的语气里感觉到他此时的精神状态。领导者的影响力究竟有多大,善于在于在别人心里留下了什么形象问题。对于本单位的人来说可以随意一些,大家经常相处,彼此知根知底,有什么坏印象还有改变的机会。对外单位的人就接触那么几次,一次印象可能终身不改了。

  “安市长让我随他一起到南原棉纺二厂调研,蓝田那边的事情你全权负责,今天有两件事情,一件事情就是代表组织去看望****烧伤的钉子户张榴莲,她成了网上的新闻人物,被网友称为草根英雄,不管她的行为对错,不管是否触犯了法律,目前只能暂时把她的行为搁置一边,主要采取安抚为主,表达政府的关怀,把网友的情绪平息下去。”

  韩江林是知道何镇北对于这件事的态度的,听了他这番话,韩江林心里颇不是滋味。官场中一些人为了迎合领导,往往改变他们本来的看法,把看法与行动相分离。韩江林担心自己长期在这样的环境里,也有可能形成这样的人格分裂。

  “好,我等会儿代表何局长去看望她。”

  “不是代表我个人,是代表政府,代表组织。”何镇北说了这句话以后,轻轻叹了一口气,说:“还得顺带在医院看望另外两个人。”

  “哪两个?”

  “这又是一件棘手的事情,如果是一般的打架也就算啦,偏生与森林温泉方面的投资商扯上了瓜葛,森林温泉方面告到了市长这里,要求一定要严肃处理,真是屋漏偏逢连绵雨,麻烦事一桩未了,又来一桩。”

  “打架由公安处理,找法院解决,为什么一定要找市长呢?”

  “你还不知道,现在谁发生那么一丁点事情,不是到处托关系,找后门,拉出双方的权势来一场后台擂台赛,来一次大PK?”

  韩江林被何镇北幽默的话逗笑了:“究竟是什么人,会惹出这场后台权势擂台赛来?”

  “昨天,温泉村的驻村干部何东林,因为女朋友到温泉宾馆聚会,他到温泉宾馆里找,和保安发生了肢体冲突,他被几个保安打伤了,森林温泉方面恶人先告状,要求市长出面处理这件事,给投资商一个宽松的环境。”

  韩江林一惊:“受伤严重吗?”

  何镇北不明白他所指的谁,说:“我的同门小兄弟肯定受伤啦,一个白面书生哪里经得起几拳脚,据说保安方面也有一个伤得很重,事情复杂化了,公安方面已经出面调查取证了,既然投资商告到了市领导这里,****方面你也出面调查了解一下情况,领导问起来不至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好的。”韩江林嘴上爽快地答应,心里却不爽快,心想这是你****办的事情,为何都由我们这些临时性的雇佣兵来唱主角了?行政机关中办事可以拖,对领导安排任务最忌讳讨价还价,回答不利索。他十分奇怪,何东林刚刚被列为****重点监控对象,针对的就是森林温泉,马上就被森林温泉方面的保安殴打,是不是有人把消息透露给了投资商,投资商有意设下陷阱,让何东林上钩,指使保安对他进行打击报复呢?

  “我看青岩的****很不平静,需要认真排查摸底,稍一放松有可能出大问题。”

  “这几天我们重点做好排查工作,把矛盾消灭在萌芽状态”

  对方挂了电话,韩江林把手机递给晓诗,身子立即像泄气的皮球倒在床上。晓诗坐在床沿温婉地看着他,取笑道:“领导的话对你立杆见影啊,电话一来立即挺了起来,电话一挂就倒下了,一定是个女领导吧。”

  韩江林被她逗笑了,睁开眼睛,见晓诗身着宽松柔和的睡衣,坚挺的胸脯像调皮小兔子一样若隐若现,韩江林跳起来搂紧晓诗,一只手伸进她温暖的****,晓诗挣扎了几下,身子像熟透的面条般柔软和舒展,轻轻呢喃起来。韩江林附在她耳边说:“我,在你面前不是坚挺吗?”

  晓诗羞涩地把头紧贴着韩江林,温柔地说:“是的,我的老公。”韩江林想进一步动作时,晓诗笑着像泥鳅一般从他怀里滑了出去,脸上桃花灿烂,说:“老公,怎能为女色耽误大事呢?男子汉先以事业为重。”

  “我想。”韩江林故意表现几分任性。

  晓诗顽皮地做了一个鬼脸:“没想到我的老公不爱江山爱美人,莫非也是扶不起的刘阿斗?”

  韩江林说:“到哪匹山唱哪首歌,今天在你这匹山上,自然就唱这首永远不衰的爱情歌喽。”

  晓诗嘿嘿一笑:“要是在别的女人山上呢,岂不是唱婚外情歌?”

  韩江林翻了一个白眼:“在离开我的日子里,难道你在是唱阿里郎吗?”

  晓诗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漂亮的脸更红韵更可爱了,犹豫了几秒钟后做出了决定,舒了一口气道:“晚上吧,晚上我好好地给你。”不待韩江林说什么,“我看儿子去。”她头也不回地走向外间。

  韩江林眼睛望着空洞的门框定格了几分钟,思维又转到何东林身上,心想:“这个何东林是怎么回事,既然想揪别人的逆辫子,怎么反让人揪了辫子呢?”

  韩江林起床穿好衣服,洗漱过后,走到外间。预订的早餐已经送了过来。茶盘上的面条飘溢着热腾腾的香气,韩江林食欲大振,兴奋地说:“老婆在身边的日子真好,什么都能吃得饱饱的,温馨又舒畅。”

  晓诗一边给儿子穿衣服,一边回应道:“等老婆在身边,又嫌老婆罗嗦了。”

  韩江林说:“晓诗,现在我又想起了我们很多年前讨论的一个关于饿的话题,当初是你饿的时候,我们曾经讨论过先解决精神上的饿还是物质上的饿,现在风水轮流转,轮到我面临着这个问题,你仍然是当初我应对你的办法,先让我解决物质上的饿,由此验证了物质第一性,精神第二性的哲学观点。”

  “扯什么白呢,昨晚不是解决上你精神上的饿吗?什么时候见你这么饿得这么厉害了?”

  “还不是因为我美丽的妻子总是让我激情满怀?”

  “去你的,巧舌如簧,还真会哄女人开心啊。”晓诗说,面如桃李春风,看得出她很满足于丈夫的夸奖。

  韩江林吃完早餐,问:“温泉泡过了,宾馆住过了,今晚咱们全家是不是来一个敦克尔刻克大撤退?爷爷奶奶快要从美国回来了,是不是回城里准备一下,过几天好好为他们接风?”

  晓诗说:“回城可以,为爷爷奶奶接风可能不行了,我又接到一个新任务,银行方面准备推出一个新产品,我得抓紧搞好前期调研和宣传准备。”

  “不是有两个星期假期吗?”

  “计划不如变化嘛。”

  “不按计划办事可是中国风格,我还以为美国公司严格依法办事呢。”

  “进朱者赤,进墨者黑,美国公司进了中国,还不照样得按中国的规矩办?该送礼的送礼,该贿赂的贿赂,一样不差,你不见最近美国报纸曝光一些公司贿赂中国公司管理层的消息?偏生中国官员腐败美国人义愤填膺,中国人检察机关和百姓无动于衷,人们对于此种事情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可见腐败像毒素一样浸透了这座大厦的机体,浸透进了砖了石瓦块深处。”

  晓诗边说边走出来,见韩江林板着脸,上前投入他怀里,轻声说:“不要用那样的眼睛看着我嘛,我们不是生离死别,再说你现在也忙得一塌糊涂。”

  “等会儿我叫罗志军来接你们进城。”韩江林用手梳理着晓诗浓密而顺长的秀发。

  “是,老公,小女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切听从老公安排。”晓诗说着,微微张开了嘴,韩江林蜻蜓点水地亲了她一下,说:“再见。”晓诗不干了,扯着他不松手。韩江林没有办法,只得认真地激情一次。

  韩江林来到停车场,罗志军还没有来到,打电话问他到了哪里,罗志军说已经到了黄金大道上,几分钟就赶到,又说:“春宵苦短,你怎么不和嫂子多温存一会儿呢?”

  韩江林咄一声挂了电话,心想,开车是技能性的活儿,怎么就规定领导干部不能驾公车呢?

  韩江林沿着山道慢慢往下走,在路口遇到罗志军的车,随车来的还有****局办公室杨主任。杨主任汇报了张榴莲在南原第二人民医院救治的情况,和森林温泉宾馆保安及何东林在蓝田区医院住院的情况,并请示韩江林:“我们先看望哪一组病人?”

  “其它人呢?”

  “说好九点钟集中****局,然后听候通知。”

  韩江林见还差几分钟到八点半,于是说:“我们还是由城里过来吧,省得大伙跑冤枉路。”

  杨主任电话与办公室联系,叫办公室派车把****组的人送到医院门口。韩江林见杨主任年纪不大,安排事情倒是井井有条,心想在办公室历练过就是不一样,不由得投去赞许的目光。

  到了医院,方知医院昨天刚给张榴莲做过手术,如今仍然留在重症监护室里。重症监护室不能进去,他们只能隔着玻璃探望浑身缠满绷带的张榴莲。看着床上的病人,想象一个活生生的人被火焚烧的情景,韩江林的心仿佛被箭刺透了一般疼痛。他把手轻轻地放在胸口轻轻揉着,听到耳边一个声音似乎在不停地责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韩江林不知道这声音来自何方,是责问拆迁的人不该那么逼得张榴莲那么急,只能采取极端的方式对抗呢,还是责怪张榴莲不该采取这种方式来伤害自己。

  房子拆了是可以重建的,生命是不可以复制的,张榴莲家被拆掉的房子可以建得更漂亮,病床上的张榴莲还能够恢复如初吗?但是,如果张榴莲不采取这种方式,她如何保护自己的利益呢?解决这类矛盾纠纷的社会平台又在哪里?按照马斯洛的心理需求层次理论,生存与安全需求是第一二位的,如果生存安全都得不到保障,又如何能够保证张榴莲王榴莲李榴莲们不采取极端的方式保护自己的利益?

  面对着这一系列的问题,韩江林仿佛陷入了一个无法摆脱的悖论中,所有矛盾结成一张网把他紧紧地罩在里面,当泪水无声地沿着脸颊淌下时,他听到内心一个声音在问:

  “什么时候才能让老百姓更安全、更有尊严地活着?”

  张榴莲的姐姐在照顾病人,杨主任把钱和礼物拿给她,并把韩江林介绍给她时,听到韩江林是检察院的领导,她麻木的眼睛闪过一丝亮光,目光在他身上定了几秒钟,随后黯淡下去。自从张榴莲的事网络曝光以后,已经有很多领导来看望和安慰过张榴莲和家属,她们对于平时敬仰的领导已经失望了,麻木了。既然他们一向视为公正的领导尚不能给张榴莲带来安全和公正,现在作为病人家属,她还能企望什么呢?

  韩江林握着张榴莲姐姐的手,那是一双粗糙的手。韩江林仿佛无法面对她的那一点希望,眼睛和她的目光一碰就闪开了。他作为检察官可以依法调查这一桩案件的整个过程,还老百姓一个公道。作为一个****维稳领导小组的成员,他的一切行为只能服从领导的安排和指挥,个人无权就此事进行任何调查。这是韩江林此时面临着的一个悖论,而且是他无法摆脱的一个悖论。一旦他试图发挥检察官的作用,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将失去作为检察官的职位和权力。

  这就是此时此刻他无法面对家属渴望公正眼神的原因。他唯一能够奉献出来的只有良心,一颗未泯灭的良心。

  从省二医出来往蓝田的路上,韩江林一路无话,脑子里却翻江倒海:“为什么我们建立的政府尚不能完全保护百姓的利益,不能提供让人民享有畅所欲言的平台和地位,为什么利用最先进的理念建立起来的政府,会演变成为世界上公共费用支出最昂贵的政府之一?按照他原来在任县长时得到的资料,目前老百姓承担公共服务人员的费用,大部分地区是二十五个百姓养一个财政人员,其中包括老衰病残的百姓在内,不仅养公共服务人员们吃喝拉撒,还得让他们坐好车住好房子,再加上不停地拆迁、不停地折腾,老百姓瘦弱的背脊究竟还能够支撑多大的重量支撑多久?承担如此沉重的公共服务费用的百姓,手头哪里还会有财富积蓄,哪里还会有什么幸福可言?”

  “我们为什么不能从老百姓利益出发,设计出轻便简行、让百姓承担最少费用的简洁高效的行政管理体系呢?”韩江林同样百思不得其解。

  在蓝田区医院,韩江林一行受到了热烈欢迎。蓝田区政府向成华区长,青岩镇领导以及区医院、森林温泉方面的开发商、浙江人邓洪湖等一行十来人聚集在医院门口。

  蓝田区长向华成与韩江林见过面,把相关方面的领导介绍过后,把邓洪湖隆重地向韩江林作了推荐,说:“这就是我们蓝田区招商引进的重大战略投资者邓洪湖,他投资森林温馆后,不仅改变了我们蓝田区招商引资方面长期以来的被动局面,还彻底改变了青岩的形象,给温泉村带来天翻地覆的变化。”

  韩江林握着邓洪湖的手,小心地观察着眼前的邓总,他三十来岁,个子不高,身体显得十分精干,只见他听向华成说话,机灵的眼睛骨碌碌地转,一看就是一个心计十足的精明商人。对邓洪湖投资森林温泉宾馆以后,温泉村“天翻地覆”的变化,韩江林倒是十分赞同,待向华成说完,韩江林笑着说:“早闻邓总的大名,你们浙江人有资本,我们南原有资源,你们到我们这里来投资,我们提供资源,算是强强联合,一定能够让资本发挥出十倍于其它地方的威力。”

  “没有的啦。”邓洪湖用浙江人快速语调谦虚地说,“目前只是却得这是一个不错的项目,未来的前景美好,但眼下的经营艰难,需要得到韩检察长你们领导更多的关心和支持,要让我们投资商有一个宽松、平安的经营环境。”

  “你这个要求不高,”韩江林说,“我们南原社会风气纯正,一向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只是近来社会交流多了,把外面的不良风气也带了一些进来,当然,我们会不遗余力地为百姓、为你们这些投资商们搞好保驾护航工作。”

  “谢谢,希望韩检察长有机会到森林温泉体验体验生活。”邓洪湖握着韩江林的手摇了摇。

  “森林温泉不错呀,我经常来体验的呀,”韩江林说,“前些天,我老婆带着儿子从深圳过来,直接住进了森林温泉宾馆,把那里当家了,我自然也对森林温泉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韩江林幽默的话说得大家笑了起来。

  邓洪湖惊讶地抱拳:“得罪,得罪,嫂夫人住进森林温泉是我们的活广告呀,大驾请都请不来呢?贵客光临而不知情,说明我们的宣传意识不强,服务不到位呀。”

  韩江林担心这事说得过多,产生什么嫌疑,转身领头向前走。邓洪湖赶紧牵住旁边的人的手,悄悄打听韩江林妻子的名字。韩江林也懒得理会,决意今晚不再让兰晓诗住森林温泉宾馆了,以免一点额外的小恩惠影响他对眼前这件棘手案件的判断和处理。

  韩江林领头,一大群人紧跟上来,簇拥着穿过医院花园。在花园里散步的病人们看到这么多人涌进医院,以为有某位重要领导人来医院里参观,纷纷驻足观看。

  韩江林被人簇拥着往前走,注意透过人缝观察着花园的病人,观察着医院的设施。蓝田区医院虽然同样是一所县级医院,与他担任县长时的县级医院相比,无论占地面积与基础设置,都比真正的县级医院强了好几倍。或许是因为蓝田区医院临近青岩景区,把临近景区的医院投资建设好一点,能够起到装饰门面的作用,另一方面蓝田临近省城,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方便。

  忽然,花园旁桂花树下的石台上,有一个熟悉的背影在伏案疾书,一个美丽的年轻女孩坐在石桌旁陪着。女孩抬头朝这边看时,她惊艳的美丽一下子唤起了韩江林记忆中的形象,“那不是宋雯晴吗?”

  韩江林心里十分奇怪,何东林不是被打伤住院了吗?此时来花园里写些什么东西呢?他本想挤出人群走过去与何东林打一声招呼,又担心让人产生不必要的想法,给何东林带来麻烦,于是只好随着大流走进了病房。

  来到被打伤的保安住院病房,年轻保安刘敬久头缠着绷带,病歪歪地躺在床上,正挂着液体,床边还有一位由森林温泉宾馆方面派来陪同的保安同事。

  根据韩江林了解的情况,刘敬久的病情并非像现在看到的这样严重,反而是何东林被几个保安围着殴打,受伤更重一些。眼前见到保安这个样子,心里有一丝儿不快,仍然不得不采取公事公办的策略,握着刘敬久的手嘘寒问暖,代表政府表示一定要公正严肃地处理案件。

  刘敬久是一个老实人,耳朵听着韩江林说话,眼睛却往韩江林身后溜。韩江林明白他是受到森林温泉老总邓洪湖的指使了,心想,案件的调查自有当地公安机关着手进行,他今天的任务只是来探望病人,不必要询问件案的缘由,以免节外生枝,产生不必要麻烦。在说过该说的话以后,韩江林从保安的病房里退出来,走到何东林住院的病房,只见写着何东林名字的病床被条折叠起来,东西和用具摆放得整整齐齐,与保安的病房形成鲜明的对比。韩江林心想这个小何倒是一个干净的人,不觉有些喜欢。

  随行的医生问同室的病友大爷:“24床病人上哪里去了?”

  “刚才一位漂亮的姑娘来找他,两人手牵着手出门去了。”

  青岩镇镇长邓建龙笑道:“见到漂亮姑娘就来了劲,住院还能够泡妞,敢情是装病不是?”

  同室的大爷听了这话,脸色忽然大变,气得胡须儿颤颤悠悠地抖动,指着邓建龙说:“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活了这一把年纪,吃的盐比你们吃的米多,过的桥比你们走的路长,我从来就没见过打人这么凶狠歹毒的,打人用东西隔着打,不留皮外伤,伤筋动骨还检查不出来,这个小伙子命硬,一般人哪里起来得呢?”

  “老头子,你不能无凭无据睁眼说瞎话。”邓建龙警告道。

  “老人家,哪有打人不留伤呢?再说医院有X光机呢,人的内脏都看得透,是不是,高院长?”邓洪湖说。

  你一言我一语,病房乱成一锅粥。老大爷气得脸色发紫,还想再说什么。韩江林握住他的手:“老人家,我们惊拢你了,你好好养病吧,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事实我们最终都会调查清楚的。”

  老大爷叽咕道:“打人不留伤,只有地主恶霸,强盗打人还故意打出伤来吓人,地主恶霸打坏了人不留伤,能推脱责任,没想到活了这一把年纪,地主恶霸又回来了。”

  韩江林怕老大爷还说出什么过头的话来,转身往外走,一群人纷纷转身出去。向华成向韩江林汇报,说:“区里准备下午召开一个会议,研究讨论发生的这个事情怎么处理,我们邀请韩检察长和****组的同志一起参加。”

  “好,好。”韩江林心里却想着老大爷的话,觉得这里面确实有着很深的意思。何东林一个文弱书生赤手空拳对付五个训练有素的保安,保安受伤,那是意外,而保安们围着何东林攻击,自然有充裕的时间想办法对付他了。只是这个何东林,不但不会装病,真病了还撑着,到底是年轻,连生病的社会学问和政治学都不会,还想与社会作斗,怎么会不败下阵来呢?这样胡思乱想着,不觉又为何东林的命运增加了几分担心。

  向华成区长又说:“快到午餐时间了,区里在蓝田大酒店准备了一顿便饭招待大家,我们这就过去?”

  “行。”韩江林点头答应。大伙走到医院门口的停车场。韩江林示意罗志军跟着向华成的车子朝着蓝田大酒店方向走,半途却折出了车队,拐回到了医院大门口的小巷里停下,吩咐罗志军到医院花园里把那一对年轻人叫到车上来。罗志军答应着下车去了,韩江林望着他的背景走进医院,掏出手机跟向华成打招呼,说还要办一点事情,待一会儿赶过去。

  挂了电话,见到罗志军已经从医院里出来,身后,何东林由宋雯晴搀扶着,身子歪歪的整个挂在宋雯晴身上。

  待三人上了车,韩江林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命令道:“绕着小巷走。”

  待车子走出一段以后,韩江林方才转过身打量着后排座位上的一对年轻人。何东林怔神看着韩江林,不知道叫他出来的目的,一时无语。宋雯晴因搀扶何东林用了气力,白如藕粉的脸色微红,艳如鲜桃一般。韩江林韩江林目光从宋雯晴洋瓷儿般的脸上移开,不由得感慨何东林这小子的好艳福,用大哥哥的语气批评道:“你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的祸吗?”

  何东林摇了摇头:“我没有招惹谁,我只知道自己到公共场合,却莫名其妙地被保安一阵毒打。”

  “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你怎么到那种地方,和保安发生争执?”

  “没有哇,我没有和任何人争执,宋雯晴和几个同伴到温泉宾馆看望一位同学,我去接她,走到楼下就发生了这件事情,整个事件我都是糊里糊涂的,如果说我到森林温泉宾馆闹事,那绝对是栽赃陷害。”

  韩江林相信他所说的话,便说:“那你简单说一说事情的经过。”

  何东林把整个事件经过说了一遍。韩江林听后,感觉心情沉重,在这件事情中,不管何东林对与错,事件在对方的地盘上发生,招商引资又是当前某些官员心中最大的政治,事情明摆着置何东林于不利的地位。于是心里一声长叹:“小何呀小何,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世呀,自己为了温泉村人的利益与森林宾馆方面产生了矛盾,却不知回避,仍然走近它,自然落进了别人精心设计的圈套里。”

  “你手上的稿子写着什么?”

  “我要申诉,几个保安围着我殴打,我被打得肝胆欲裂,晕了过去,还说我打伤了保安,我只是开头和他们推搡了几下,根本没有机会打伤他。”

  “莫非他们使用了苦肉计?”

  “他们就是使用了苦肉计,我和同伴听到楼下吵架,跑下楼时,只看到小何像一条猪一样蜷缩在地上,保安一个个溜得踪影不见,第二天突然冒出一个受伤的保安,谁知道是从哪里喝醉了酒摔伤送百医院的?”

  “空口无凭,要验证你的这个判断需要证据。”韩江林说。

  罗志军插话道:“老弟,以后你拜我为师,哥我教你如何打得人难受,又看不出皮外伤。”

  韩江林白了他一眼:“你知道什么?”

  罗志军笑了,得意地说:“我当然知道,这是干侦察兵这一行最起码的手段,刑侦队的很多警察都侦察兵出身,他们知道这一手啊,它就像官场中的潜规则,人人知道嘴上却不能说。”

  “最近网络上曝光出监狱的警察打死嫌疑犯,采用的就是这种手段。”

  “网络曝光的手段太小儿科了,属于初级阶段,我们侦察兵还有更高级的手段没派上用场呢。”

  韩江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好好开车,不说话没人会说你没嘴巴。”

  罗志军歉意地扮了一个鬼脸。

  韩江林问:“你们对这个事准备怎么办?”

  我必须要申诉,在公众场合,我没有违法违纪,不能莫名其妙地白白挨一顿暴打。

  韩江林沉吟半晌,说:“从法律上来说是这么回事,就像北京、上海这些地方,凡是执公民身份证的人,都应当有权在里面生活、工作和居住,并与当地居民一样同等享受国民待遇,从宪法上来说,这没有问题,但是,法律规定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我们对此必须保持清醒的认识。”

  韩江林一字一句地说,语气放得很缓和,尽量显出语重心长的态度。作为大哥哥,他有必要对眼前这个满腔热血、敢于仗义执言的年轻人提一个醒。不管从何东林上访的事情来看,或者从何东林拥有这么美丽的女朋友来看,他都把自己置于一种被人妒嫉和攻击的地位,如果不小心谨慎,不仅自己可能再次遭遇危险,眼前美人还有可能成为别人的怀中尤物。

  何东林听了这话,情绪明显有些激动,提高声音说:“任何现实不管设计者设计得多么美好、精致,肯定仍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我们的责任就是在改变它,通过不断地变革,清除时弊,让社会变得越来越和谐,越来越温馨美好。”

  韩江林仿佛被针扎了一下,胸口一紧,心想:“自己刚出校门时,不是与小何抱着同样的想法吗?何曾几时,经过社会的历练和耳熏目染,年轻的理想不但没有散发了更加灿烂的光辉,心灵和思想反而成为这个世界的俘虏。如今,小何以这种理想与社会碰撞时,结局肯定是鸡蛋碰石头的毁灭性结局,自己该给小何一个怎样的忠告呢?用油滑或者精于世道的老辣哲学警告小何?或者劝小何识务者为俊杰,放弃自己的美好理想吗?”

  面对着这种复杂的选择,韩江林仿佛陷入一个悖论里,无论他做出怎么样的选择,都是一个错误。“难道生活定然没有正确的选择吗?”韩江林扪心自问,却无法回答。

  “回去吧。”韩江林语气中表现出十分的无奈。

  临近医院,韩江林目光直视前方,头也不回地说:“小宋,小何受了伤,你要招呼他安心养病,既然病了,就要像生病的样子,强撑着出来,还要写申诉信什么的,累得积劳成疾,年轻时候背得起,老来可是背不起哟。”说完,从衣袋里掏出五百块钱,转身递到小宋手里,“这点钱拿去给小何卖一点营养品。”

  小宋推了几次,接了,宝石般透明的眼珠儿感动得发亮,说:“韩大哥,怎么好意思接你的钱?”

  “小何我们是朋友嘛。”

  何东林说:“谢谢韩检,以后有什么问题,一定向大哥讨教。”

  韩江林说:“客气话别多说,走吧,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不下车送了。”

  宋雯晴扶着何东林下了车,慢慢走进医院大门。韩江林学说何东林的话,“一定向大哥讨教,会吗?一个九头牛拉不转的死脑筋。”

  说完,望着他们的背景,幽幽一叹:“看起来是地造天设的一对儿,挺般配的。”

  “我的想法倒相反,何东林的面相不好,心善福薄,配不上宋雯晴这么美艳妖娆的女人。”

  “婚姻如鞋,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韩江林说,“走吧,别让他们等久了,生出其它想法来。”

  罗志军调侃道:“韩检,你们当官的总在乎别人的想法,为什么不能在乎在乎自己的想法呢?”

  韩江林一惊,心想:“这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货色,冷不丁会冒出很深刻的话来。”嘴上却道:“政府机关的公务人员属于公众人物,在绝大多数时候不能自以为是,应当以公共利益需要为自己的行为准则吧。”

  “是,你们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凡事考虑整体利益,不像我们这些大老粗,可以只顾自己快活,不管别人死活的。”

  “你开车不是照样得考虑我们的安逸和安全?”

  罗志军怔了一下,笑了,猛地一踩油门,车子在宽阔外环道大上飘了起来,头也不回地笑问:“这回安逸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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