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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许久奶奶又陷入了自己的思想里:纸是包不住火的,村里人也可能开始议论起这件事,我不能让村里人看我们老郭家的笑话,尤其是福满这老东西,最爱看我家的笑话哩,要让他知道雪悦不解怀,说不准咋样笑话我家哩,不能让他得逞,我得想个办法?要不,明天我带雪悦到济民堂看看,对,别人问了就说我让雪悦陪我回娘家。我遇上贾福贵这个不争气的败家子亲家,也把我害苦了,把这个牵肠挂肚的难肠事扔给我,让我这么熬煎。早知道雪悦不解怀,几年前也就不用十五块大洋给宝存订下这门亲了。当年这个老不死的败家子,他不仅气死他的老子贾德望,还将他的一份地主家当输个精光,旁(别)的不说,就那四十多亩的水浇田,就让清江河川道上上下下的人家都羡慕死了,早年间,他们家的老底是清江河流域川道里有名的福贵人家。雪悦的爷爷原名不叫贾德望,他可是个大好人,对任何人都是热心肠,尤其对那孤寡老人、傻子、瓜瓜(哑巴)更是仁慈到家,为人处世那是德高望重,所以人们给他起了个雅号:贾德望。唉!好人贾德望却要了一个败家子,败家子贾富贵输掉了家业,光景过得烂包成河滩哩,还是那样的仗义,这一点随了他的老父亲,仗义的要将他十岁不到的女娃给订婚,要彩礼十五块大洋是为了搭救他那被拉去当壮丁的表弟。当时,他的这一“壮举”轰动了整条清江河流域川里、沟里的人家,多少后生的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人们在骂他贾福贵的时候,也宣传了他家女娃子贾雪悦的美名。可是,整条清江河流域,家里能拿出十五块大洋的人家真的不多,下河湾河北半山腰的郑世款的大娃子郑鹏程听人说雪悦如何俊,如何贤惠,哭着、闹着让他家拿十五块大洋向老贾家提亲,可是郑世款东凑西凑连老鼠窟窿也找遍了只凑了十三块大洋,没办法就请了川里最会说的媒婆郝蝴蝶。奶奶坐在炕上边做爷爷的棉衣边想着自己的心事,她想起了媒婆郝蝴蝶就笑出声了。只有五岁的三姑跟在母亲的屁股后面跑出跑进玩着,母亲抱着一岁的四姑在院子里转悠,四姑在奶奶跟前打扰得奶奶干不成活,奶奶就叫母亲看住两个姑姑。母亲也就领着两个小姑子在院子里玩。奶奶的笑声引来了三姑的好奇心,三姑跑进里屋爬在炕沿边问奶奶:“妈,你一个人在笑啥哩?”奶奶将针在头发上捋了捋,看了一眼她的三女子:“妈没笑啥,和你新姐耍去。”奶奶打发走了三姑,接着又想她的心事:郝蝴蝶那张嘴,反说正说都会说,就这么一个能说会道的女人,也没缠过贾福贵,贾福贵是十五块大洋一个子也不少。郑家只好罢了提亲,郑家的大娃子一气之下跑到济民堂当了学徒,大概现在也能坐诊了吧,明个(明天)也就能见上郑家的大娃子了。只有我家的死鬼老汉听了他外甥女绣花的话,在老郭家门前长大并出门(出嫁)的绣花,每次来家里就给我和她舅舅唠叨,她婆家的堂妹贾雪悦多么贤惠、多么能干,将雪悦说得和花一样美,不过雪悦真的还是很美,这一点不假。死鬼老汉也就听信了他外甥女的话,拿了十五块大洋订了这门亲,过了几年就把雪悦娶回家,谁知道这一年半载的也不见雪悦解怀,就这个难题将我害苦哩,让我整天提心吊胆,唉!明个说啥也要领着雪悦去看看。奶奶拿定主意,也就到了准备做晚饭的时候,奶奶收拾了手里的针线活,溜下炕做饭去了。

  母亲趁着三姑和四姑玩的时候,也将两头猪喂饱了,猪吃饱了就哼哼唧唧地在它们常常睡觉的地方,挨着卧下就要睡觉了。母鸡领着已经不小的小鸡也进了鸡舍,一般都是公鸡在外面靠近门的地方,母鸡和小鸡都在里面。母亲每次去关鸡舍门的时候看到这场景都会被逗笑,多么有灵性的东西。

  母亲还不知道,她不见长的肚子会让奶奶那样害怕。她只知道奶奶最近几个月对她和父亲格外好,晚上常常给她和父亲加餐,也不让他们晚上干活,吃完饭就催促他们去睡。母亲明白奶奶的用意,对自己的好也是为了能给老郭家传宗接代,这好像也就注定女人的使命,女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给男人生孩子,不能生孩子的女人别的方面再好也会被抹杀掉。可是这事也不能说有就能有的,急也没有用。自己的身体也比在娘家的时候好了许多,最起码不再是面黄肌瘦一副病态的样子,也比以前结实了许多,可是自己的肚子还是平平的,也真急死人,好在最近两个月身上(月经)也没有来,除了身上没来,也没有其他的反应,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了身孕,也不敢告诉人,万一不是,让宝存他们空欢喜一场,到时自己还会落一个“耍怪”的坏名声。不能,决不能告诉人,就连自己的掌柜的也不能,再等等看吧。母亲就这样兴奋而又恐怖地等待着。

  可是让母亲没有想到的是奶奶已经拿定主意要带她去看先生(医生)。奶奶害怕爷爷骂,没有将自己的想法直接告诉爷爷,只是很婉转告诉爷爷,她发现母亲最近有些不对头:“我明个带雪悦到济民堂去看看,娃娃年轻不懂事,要是有的话,就要让他们节制。”爷爷听了奶奶的话就吹胡子瞪眼起来:“你都生了多少个娃哩,还不知道她有了没!”奶奶被爷爷的二杆子话逗笑了:“你看你这人哩,这不是媳妇吗,要是自己的女子我早就去问她哩,还能让我这么难肠。”爷爷听了奶奶的话,也就不说啥了,从褂子的纽扣上解下用麻绳拴着的铜钥匙,打开他那个放钱的箱子。从里面取出钱交给奶奶。奶奶将钱用手帕包住,揣进自己捻襟衣服的口袋里。

  第二天,母亲照旧是家里的最早一个起床的人,母亲将自己的屋里收拾干净,就去打扫院子。爷爷听了奶奶夜黑(昨晚)猜谜(猜想)出来的消息,有点高兴,只要肚子有动静就行,这肚子没有动静说不定自己娃子也有问题,这事不能只靠一个人。爷爷表面上是在母亲身上找问题,但他心里更担心会不会是父亲有问题。现在好了,有动静了,这说明两个人都很健康,虽然这件事还是八字不见一瞥,但总归是个好消息。爷爷现在才觉得奶奶做事很精明。他不得不另眼相看这个让他打骂了半辈子的“屋里人”。其实奶奶的精明不光这些。爷爷站在被母亲扫得干干净净的场院里,看母亲提着一桶猪食去喂猪,赶紧让母亲放下,自己提着猪食去喂猪。母亲被爷爷的这一反常举止弄得莫名其妙。

  吃过早饭,奶奶将家里的事安顿给我八九岁的二姑,奶奶对母亲说自己想回娘家一趟,让母亲陪她。母亲感到很纳闷,奶奶同娘家要人陪也轮不到自己,可又一想这是奶奶的命令,奶奶让去就去吧。母亲换了一身体面的衣服,因为刚结婚母亲还有一两身新衣服。母亲跟着奶奶领着三姑背着四姑,向奶奶的娘家走去。奶奶的娘家在下河湾的下面一个叫洪湾的村子,离我家少说也有二十里山路,因为奶奶是小脚,所以她们天麻麻黑才到奶奶的娘家。

  晚上,在舅爷家呆了一夜,第二天奶奶装着自己身体不舒服将母亲领到济民堂。

  济民堂的伙计加学徒于一身的郑世款的大娃子郑鹏程,后来乡党们都叫他郑先生,我们暂时还是叫他郑鹏程吧!其实,我应该尊重他,不应该直呼他的名字,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无私地爱了我母亲一生,他的爱是那样的纯真无比,他的爱让我看到了爱情的纯度,更重要他的死与我和我的母亲有间接的关系,还有一点,他是我这一生最心仪的一个男孩的父亲,是我初恋情人的父亲。可是我为了将母亲的一生写下去,还是叫他的名字吧!此时这位年轻英俊的郑鹏程看见我奶奶领着母亲向济民堂医院走来。他的脸一下子火辣辣地烧了起来,心就像小兔子一样快要蹦出自己的胸膛,他不知道自己这是咋啦,居然如此紧张,滋滋的汗水渗在他的脸膛上,他神态怪异地赶紧躲进茅房。他躲在茅房了,心却留在大厅里,他现在才发现他爱上了我母亲,虽然母亲此时乃至于以后都是不会属于他的,可是郑鹏程还是六神无主地胡乱想了一通,自己才见过两次面的女人,确切地说才见过一次半,第一次是这个女人成为郭宝存新娘的那一天,自己夹杂在闹洞房的人群里,看着这美若天仙的女子。这女子应该是自己的新娘,可惜自家就缺那两块大洋,命运就将属于自己的女人牵给了郭宝存,使自己痛苦万分,自己以为自己那痛苦是短暂的,自己以为自己从此就放下了这份不属于自己的感情。可是今天,这女子犹如天女下凡一样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自己却无法左右自己那颗不安分的心,一种冲动无形中沸腾了自己的身心,火热地、情不自禁地让自己膨胀起来,咋办?自己原来一直都在爱着这个已是别人女人的女子,咋办哩?咋办哩?郑鹏程心乱如麻地躲在茅房里。他的师父——济民堂的老掌柜齐老先生,在堂厅不停地叫他出去,看来他是想躲在茅房也不成了,他一边答应师父一边整理他凌乱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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