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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内忧外困的苦命天子——清文宗咸丰帝(10)

  一般情况下,新皇帝对上一代倚任的大臣,特别是军机大臣,都要按自己的标准,有所变动,如果上一代有重大的、又引起社会广泛不满的错误,这种变动就更大,甚至采取激烈手段,如嘉庆帝处死和珅。这既可以开脱上一代皇帝的责任,又起到除旧布新、树立新帝励精图治形象的作用。长达30年的道光朝,虽然有许多值得肯定的地方,但军、财、吏诸政的积弊却愈来愈严重,鸦片战争的丧权辱国更是空前的奇耻大辱。社会舆论的谴责也多集中在这两个方面,特别是后者,林则徐、穆彰阿更成了人们议论中正反两面的代表人物。穆彰阿道光七年(1827年)就进入军机处,从道光十七年(1837年)开始又一直为领班军机大臣,为人虽不大贪污,也喜欢提拔依附他的年轻人,但因循守旧,希望得到皇上宠幸,故迎合奉承道光帝晚年不愿奋发图强、只图安静的老年人心态,因而他对鸦片战争中的屈膝求和,乃至对林则徐等人的迫害,都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对此早已耳闻熟知的咸丰帝,自然要拿他作为替罪羊;那些善于观察风向的老官僚潘世恩等人,也纷纷上奏要求起用林则徐,这实际上也是把矛头指向穆彰阿。道光三十年(1850年)九、十月间,咸丰帝不仅起用林为督办广西军务的钦差大臣,将穆革职永不叙用,将耆英(文渊阁大学士)降为五品顶带,以员外郎候补,而且,还在长达八百余言的珅谕中,斥责穆“保位贪荣,妨贤病国……揣摩以迎逢主意,从前夷务之兴,穆彰阿倾排异己……耆英之无耻丧良,同恶相济……潘世恩等保林则徐,则伊屡言林则徐柔弱病躯,不堪录用;及朕派林则徐驻往粤西……又屡言林则徐未知能去否”。咸丰帝这样披露穆倾排异己,以及自己不顾穆的一再拦阻,毅然起用林的过程,不仅是为了证实社会上广为流传的有关议论,使人们深信穆对鸦片战争的失败、对林则徐等人的受迫害,乃至腐败风气的日益严重负有责任,从而对他父亲的责任多少进行了开脱,更为主要的是,这样,再加上林死后,咸丰皇帝又任命李星沅继任,就显示了他重视汉族官僚、不偏袒旗员、满汉一体的新姿态。

  穆彰阿的被革职,以及在这之前不久,陈孚恩的自行请退回籍,揭开了军机处改组的序幕。穆被革职的当天,咸丰帝命军机大臣、蒙古八旗贵族赛尚阿为协办大学士,领班军机大臣。咸丰元年(1851年)正月,又把他升为殿阁最高的文华殿大学士。但由于赛不久就被任命为钦差大臣离开北京,体仁阁大学士、汉族官僚祁隽藻就成了军机处官位最高资历最深的人,自然就继赛之后成为领班军机大臣。自从设立军机处以来,汉族人担任这一职位的加上祁也才只有三个人。同时,又先后任命徐广缙、陆建瀛、向荣等人为督办军务的钦差大臣,再加上林、李两人,咸丰帝即位的前四年中共有五个汉族官僚享此殊荣,与同时期的旗员钦差大臣人数恰好相同。这自然更是清代空前未有的事。这一切都证明,在嘉庆,特别道光时,在满族贵族的民族成见有所减弱的基础上,咸丰帝在生死存亡之际,又对汉族地主做了较多的权力开放,以便发挥他们的才能,使满汉统治者风雨同舟,共同对抗革命高潮的惊涛骇浪。

  祁隽藻虽然多次担任学政、主考官,“提倡朴学,延纳寒素,士林归之”,被誉为“儒宗”,在士大夫中享有很高的声望,但他长期沉溺于传统儒学,又饱受曹振镛、穆彰阿等人因循习气的熏陶,遇事力求平稳,不知“其远者大者”。这样的人,在平时应付日常政事还勉强可以,非常时期就会因为没有胆识,而不能圆满解决问题。在咸丰三年(1853年)九月太平天国北伐军占静海、京津危急时,这一点就显得更加突出,也使咸丰帝认识到不改组不行。十月,咸丰帝命奕进入军机处。四年(1854年),又命奕为领班军机大臣。在这种情况下,祁隽藻只好称病引退。在此之前,道光时连任下来的陈孚恩、赛尚阿、季芝昌、何汝霖四人,已先后请退。与此同时,各部中道光时任命的满汉尚书,也更多进行了更换,到这一年,吏、兵、户三部汉尚书,又分别由翁心存、朱凤标和周祖培接任。这时候,军机处和各部尚书中,道光时连任下来的人已完全没有了。

  从道光三十年(1850年),到咸丰四年(1854年),经过长达5年的时间,人事上的新旧交接虽然完成了,但并不稳定,军机处尤为突出。奕更首当其冲。为防止宗室近支亲贵擅权生事,自从设立了军机处,就只有个别亲贵进入任职,而且严禁各个亲王同大臣们私下交往,咸丰元年(1851年)又重申这个禁令。奕同咸丰皇帝都受到道光皇帝的钟爱,又都是皇位继承的竞争者,互相心存芥蒂,根本没有进入军机处的希望。但咸丰执政3年来的险恶形势,却迫使咸丰帝打破常规,先是任命他的叔叔惠亲王绵愉为奉命大将军,表兄弟科尔沁郡王僧格林沁为参赞大臣,主持京畿防卫战,很快又下令奕进入军机处。僧是科尔沁旗人,在关外蒙古贵族中有很高的号召力。选择这样的人为参赞大臣,实际上就是吸引关外蒙古贵族来共同镇压革命。经过一年多战斗,太平天国北伐军最终在咸丰五年(1855年)四月全军覆灭。这样,亲贵统军秉政的外部条件已不复存在,而雍正帝兄弟争权的血腥斗争又再次出现于咸丰帝的心中。在绵愉缴还大将任命后,七月,咸丰帝突然以奕在康慈太后丧事中“礼仪疏略”的罪名,把他赶出军机处,惩罚他仍回上书房读书。这是莫须有的,康慈太后为奕生母,哪里会有什么“礼仪疏略”之事!

  在奕被赶出军机处的当天,咸丰帝即命文庆入值,接替其位。文庆,满洲镶红旗人,姓费莫,是“满洲八大姓”之一,他的族人中“代有传人,四世凡有大学士数人”。早在道光时文庆就多次担任各部侍郎、尚书、内务府大臣,并两度为军机大臣。除了家世显赫、资历深、经验丰富外,尤为可贵的是文庆有才干、有见识,能破除种族成见,力主重用湘军集团。咸丰四年(1854年)湘军一举攻下武昌,大喜过望的咸丰帝,立即任命曾国藩为湖北巡抚,让他兼握军机大权。但有个军机大臣却说曾“以侍郎在籍,犹匹夫耳”,竟然迅速组建湘军,这“恐非国家之福”。即位以来,咸丰帝对汉族地主阶级虽作出不少新姿态,但成见却远远没有消除,就在咸丰四年(1854年),还有人上奏要求“一满汉以示大公”。曾不仅是汉族人,而且还牢牢地掌握着湘军,这不能不使咸丰帝联想历代以军队起家、割据一方、进而问鼎的许多事例,于是就断然收回命令曾署鄂抚的成命,让他仍然以侍郎的衔位,率军进行东征。这样,曾就不能利用他掌握着一省的政权,搜括军饷物资,扩充湘军;为了维持现有部队,反而要仰仗清廷,甚至于地方大吏的支持,达到咸丰帝既使用又限制的双重目的。

  同这些观点不同的是,文庆认为,“欲办天下大事,当重用汉族人,彼皆从田间来,知民疾苦,熟谙情伪,岂若吾辈未出国门一步,懵然于大计者乎”。出身满洲世家名门的大官僚,能如此剖析旗籍贵族和汉族官僚,其“深识伟量”和勇气,在当时旗人中,的确是出类拔萃。根据这一认识,文庆“密请”咸丰帝,“破除满汉藩篱,不拘资格以用人”,要求重用湘军首领曾国藩、胡林翼。咸丰五年,西战区湘军和湖广总督统带的绿营屡次大败,武昌第三次失守。文庆趁机力言,咸丰帝也迫于形势,不得不对既使用又限制的方针有所松动,破格提拔胡林翼,二月将他由湖北按察使升为布政使,三月,又任命他为湖北巡抚。有了这块地盘,再加上湖南,就为湘军集团经营两湖后方基地,并使它初步发展壮大创造了条件。

  文庆这样有门第、有资历、有见识、有才干,且自然也就有威望的老政治家出任领班军机大臣,不仅为“八旗王公所敬信”,而且深为咸丰帝所信任,一年多时间,先后升为协办大学士、文渊阁和武英殿大学士。但这样理想的人选,却在职只有一年多,就由于年老多病于咸丰六年(1856年)死去。咸丰朝前半期的七年(从道光三十年算起)中,军机大臣除赛尚阿、祁隽藻等五个道光时连任下来的,在前五年相继请退外,咸丰帝自己选任的彭蕴章、穆荫、杜翰、舒兴阿、邵灿、麟魁、瑞麟、奕、文庆共9人,除前3人一直留任外,其他6人,短的只有几个月,长的也不到两年。领班军机大臣赛、祁、奕、文先后4人,平均在任也不到二年。这就是说,咸丰帝在前7年没能建立起稳定的、称职的辅佐班子。

  文庆死后,咸丰帝命彭蕴章继任领班军机大臣,又命蒙古八旗官僚户部尚书柏葰进入军机处。彭居官治学,平庸无能,甚至于对湘军集团的态度,都与祁隽藻相似,谨言慎行上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柏则较有风骨,即所谓“素持正”,进入军机处后很快就升为协办大学士,后又升为文渊阁大学士,再加上柏又为旗员,就使柏成为军机处中权位几与彭(武英殿大学士)相等之人。这样安排,不仅可以通过两人,进一步团结汉蒙统治者,而且能以柏补充彭的不足。但柏因咸丰八年的科场案被处死后,军机处在彭的平庸领导下,就更加无所作为,并带来严重后果。咸丰帝辅佐班子,由军机处向以怡亲王载垣、郑亲王端华及其异母弟肃顺三人为核心的亲贵集团转移。同时,载垣为咸丰帝子侄辈,虽为近支宗室,但已出五服,端华更是远支宗室。他们在一般情况下,都没有篡位的资格,远不如奕那样具有潜在威胁,因而容易取得咸丰帝的信任。二人虽然在道光时就承袭爵位,又同被道光任为顾命大臣,在亲贵中有较高的声望,但既无才干,更无胆识,不得不借助肃顺的力量,并一再力保之。

  肃顺长期作为闲散宗室,终日无所事事,在外游逛,这些虽然不利于他学习书本知识,但却有利于接触各类人和事,再加上为人聪明、善于记忆,“接人一面,终身能道其形貌;治一案牍,经年能举其词”,使他对社会有较多了解。当他被推荐去管理司法时,凭借他的“治狱频破奸”,因而引人注目,接连几次被提拔。咸丰帝召见时,他又及时进言:“请严禁令,重法纪,锄奸宄。”这自然得到了正为官僚因循守旧、敷衍了事烦恼的咸丰帝的赏识。

  到咸丰四年(1854年)三月,他由乾清门侍卫升为御前侍卫,四月,又升工部侍郎。咸丰五年、六年(1855年、1856年)又担任礼、户部侍郎,咸丰七年、八年(1857年、1858年),先升为左都御史,再升为理藩院、礼部、户部尚书,咸丰十年(1860年)升到协办大学士,终于形成“独被信任”,怡、郑二王反而“听命而已”的特殊地位。如此迅速飞黄腾达,一向未受道光官场习气熏陶的肃顺,不仅遇事率性而为,张扬骄恣,甚至对彭蕴章等所拟诏旨任意删改。肃顺被宠信,再加上对十年江南大营覆灭所造成的危局没有提出对策,所保之两江总督何桂清又严重丧师失地,彭蕴章自然不安于位,而不得不告病请退。他所担任的领班军机大臣之位,就由资历官位仅次于彭的穆荫继任。而穆及杜翰、匡源早已依附于肃顺,焦佑瀛更是他的亲信,文祥虽不大依附,但资历低,只能唯唯诺诺。这就是说,肃顺等三人亲贵集团,终于完全把持了军机处。

  挽救军事危机

  在嘉庆时期与白莲教的战役中,清军的腐败已有十分明显的暴露。此后,许多清兵又开始吸食鸦片,腐败变本加厉,以致在对抗太平军的战争中,竟然几乎不堪一击,连吃败仗。针对暴露出来的问题,清廷不断采取措施,力图加以补救;一些士大夫也在不断地思考对策,并付诸于行动。这就使军事方面的危机与反危机,呈现极为复杂的局面。

  首先,更换将帅,加强军纪。继林则徐为钦差大臣的李星沅,于道光三十年(1850年)十二月赶到广西,但眼前的情况却让这位钦差大臣头疼不已。一是兵力只有八千人,且战斗力差。二是与巡抚周天爵因产生意见分歧而大闹矛盾,又由于他妄自尊大,对仪节要求非常严苛,一般将士也对他产生了离心倾向,不服从调遣。三是他与一般科甲出身的大官僚一样,没有学习过军事,也没有领兵打仗的经验,几个月实战,李星沅就忧心忡忡,丧失信心。正如其幕僚所记:钦差大人被太平军闹得忧虑不堪,不能好好地睡觉吃饭,常说:

  “这不是我眼前这些人所能镇服的。”不久病死军中。接任的赛尚阿除官职比较高外,一无所长,甚至比前任更无能。在宣布任命后月余,就有人把二人相提并论,“今赛尚阿、李星沅一日不撤,则军心一日不定,迁延愈久,败坏愈甚”。事实上,赛尚阿不仅不懂军事谋略,领兵打仗更不是专长,且偏信以“狡诈贪鄙”着称的士魁等所带随员,使他们得以“传说播弄”,“高下其手”,克扣军饷,大肆贪污,仅一年多,就广置房屋,大造花园,最终落个兵败名裂的下场。

  以后随着战争向长江中下游及黄河以北蔓延,清廷又相继任命徐广缙、陆建瀛、纳尔经额、琦善、向荣、胜保、托明阿、和春、官文等人为钦差大臣。其中除官文情况特殊外,其他诸人,徐广缙、陆建瀛、纳尔经额分别为现任两广、两江、直隶总督,琦善在道、咸年间也屡任总督,都有能臣的名声。但除琦善曾与战争有所接触外,其他的人都与李星沅、赛尚阿一样,对军事,特别是指挥作战是外行。陆建瀛初时虽主动请缨,意气风发,每次对属下谈起来都慷慨激昂,以为很快就可以制服太平军。但当他从江宁率军队沿长江向西堵截时,一见太平军船队黑压压地占有数十里的江面,当即惶惑不安,不知如何是好,匆匆忙忙登上一条小船,逃回到江宁。徐广缙和陆建瀛一样昏庸无能,软弱胆小,太平军围长沙,他安居湘潭;太平军围武汉,他远在湖南,并说武昌之围可解,但数天之后,武昌即告失守。咸丰帝说他:“这样预料贼情,实在可叹。”纳尔经额的昏庸更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要山西兵由平定州入援,竟按照平时的老规矩,上奏请求,连咸丰帝都责问他何不直接发公文给山西。最为荒唐的是,直隶筹防近3个月,当太平军由山西突入时,部分清军竟无武器,以致赤手空拳和太平军打了起来。琦善好像比这三个人略知节制军队,但畏敌怯战则相同。太平军由武昌东下,琦善奉命由河南东援,他却借口招募人来扛运军用物资只怕人多嘴杂,泄漏了军情,而骡马又不易征集,遂节节逗留。这是明显的托词,咸丰帝责问:“招募来的人不可靠,必须用骡子来驮运,那么赶骡子的人都可靠吗?”其余四人,胜保出任钦差大臣不久,就有人专折奏参,后来更成为臭名昭着胡作妄为的大帅。向荣、和春、托明阿是道光朝出身行伍或旗籍的将领,虽有战斗经验,人也勇敢,但对军事学问却知之不深。战役指挥尚可勉力以赴,但就大帅必备之才来说,就难以胜任。向荣又年老体弱,行动不便,应付紧张激烈多变的战局,更是力不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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