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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附录 (1)

  附录一 我看课文《悲壮的两小时》

  “悲壮的两小时”

  2004年2月13日,我忽然收到一封题为《〈新京报〉记者陈远请教》的E-mail,要我对关于中学语文课文《悲壮的两小时》的尖锐批评作出“裁决”,把我卷入了这一争论之中。

  陈远要我担任“裁判”,是因为他读了《飞天梦》一书,知道我熟悉航天领域。《悲壮的两小时》是新版全国统编中学初中语文教材第五册的课文。陈远发来《悲壮的两小时》全文。《悲壮的两小时》这篇课文读来是那么的催人泪下,感人肺腑,充分表现了宇航员的英雄主义和献身精神:你是苏联的英雄,人民的好儿子!人民永远怀念你,广袤的太空永远记住你! 苏联著名宇航员弗拉迪米尔·科马洛夫,1967年8月23日一个人驾驶“联盟一号”宇宙飞船,经过一天一宿的太空飞行之后,圆满完成了任务,胜利返航。 此刻全国的电视观众都在收看宇宙飞船的返航实况。科马洛夫的母亲、妻子、女儿和几千名各界人士,也都在飞船着陆基地等待迎接这位航天勇士。 但是当宇宙飞船返回大气层后,需要打开降落伞以减慢飞船速度时,科马洛夫突然发现无论用什么办法也打不开降落伞了。

  面对这一突发的恶性事故,地面指挥中心的工作人员焦灼异常,他们采取了一切可能的救助措施,想帮助他排除故障,但都无济于事。 地面指挥中心马上向中央请示,中央领导研究后,同意向全国公民公布实况。当时最著名的播音员以沉重的语调宣布:“联盟一号”宇宙飞船由于无法排除故障,不能减速,两个小时后将在着陆基地附近坠毁,我们将目睹民族英雄科马洛夫殉难。

  举国上下都被这个消息震撼了,沉浸在巨大悲痛之中的亿万颗心,无不焦虑地关注着科马洛夫,关注着他的亲人。指挥中心的工作人员更是珍视这剩下的两个小时,他们把科马洛夫的亲人请到指挥台,让他们在最后的两小时里和屏幕中的科马洛夫在一起。指挥中心首长与科马洛夫通话:“科马洛夫同志,看见你的亲人了吗?请和他们讲话。”科马洛夫看见了老母,看见了妻子、女儿,他显得很激动,但他还是控制住自己说:“首长,属于我的时间不多了,我想先把这次飞行探险情况向您报告,这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和科马洛夫通话的首长激动得热泪盈眶,他哽咽着说:“谢谢你,录音已经准备好了,请讲吧。”科马洛夫点点头开始了急促坦然的讲述。因为他讲述的内容关系到国家机密,指挥中心暂时关掉了电视直播的录音传递。全国电视观众只能通过屏幕观看他无声的形象。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科马洛夫的生命也在分分秒秒中消逝。包括苏联最高领导人在内的亿万人的心,不由得加剧了跳动。人们的紧张情绪,已经超过了当年希特勒进攻苏联时的程度。而被举国关注的科马洛夫,却目光泰然,就像坐在办公室里正常工作一样,神色是那样认真,态度是那样从容。汇报整整用了七十分钟。科马洛夫汇报完了,打开声音开关,国家领导人第一个接过话筒,他很想讲得快点,好节约时间留给亲属,可他嗓子里仿佛塞着一团东西,怎么也讲不快。他说:“尊敬的弗拉迪米尔·科马洛夫同志,我代表最高苏维埃向你宣布——你是苏联的英雄,人民的好儿子!人民永远怀念你,广袤的太空永远记住你!你是人民的骄傲!科马洛夫同志,你还有什么要求请告诉我,我会帮你解决的。”

  科马洛夫眼含热泪:“谢谢!谢谢最高苏维埃授予我这个光荣称号!我是一名宇航员,为宇航事业献身是神圣的,我无怨无悔!” 领导人还能说什么,他把话筒默默地递给科马洛夫的老母亲。世上最残酷的事情莫过于母亲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死掉。此时科马洛夫满头白发的母亲心像刀扎似的疼痛:“儿子,我的儿子,你……”她有太多的话要说,却不知先说什么好。科马洛夫脸上露出了笑容:“妈,您的图像我在这里看得非常清楚,每一根白发都能看清,您能看清我吗?” “能。看得很清,儿啊,妈妈一切都很好,你放心吧!”此时泪水已经把她的双眼蒙住了。老太太把话筒交给儿媳妇——科马洛夫的妻子。科马洛夫给妻子送了一个调皮而又深情的飞吻。妻子抱着话筒刚说:“亲爱的,我好想你!”就泪如雨下,再也说不出话来。 科马洛夫也很动情,他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脱下宇航服,又拿出一支金笔对妻子说:“亲爱的,这支金笔随我飞入太空,是我珍贵的东西,我用宇航服把它包好,待会儿的大爆炸,不会对它造成损伤的。请你把它转赠给你未来的丈夫。我想我不会下地狱,我会在天堂里祝你们幸福。”如泣如诉的语调,饱含了科马洛夫对妻子的爱,对生活的爱,屏幕前的人全落泪了。

  科马洛夫的女儿接过话筒:“爸爸!我的好爸爸!”孩子已泣不成声。看到十二岁的女儿,科马洛夫的眼睛里骤然飘过一层阴云:“女儿,你不要哭。”“我不哭,爸爸。你是苏联英雄。我只想告诉你,英雄的女儿,是会像英雄那样生活的!” 坚强的科马洛夫这时禁不住落泪了:“好孩子,记住这一天,以后每年的这个日子,到坟前献一朵花,和爸爸谈谈学习情况。好女儿,爸爸就要走了,告诉爸爸你长大了干什么?”

  “像爸爸一样,当宇航员!”

  科马洛夫又一次落泪了:“你真好,可是我要告诉你,也告诉全国的小朋友,请你们学习时,认真对待每一个小数点,每一个标点符号。‘联盟一号’今天发生的一切,就因为地面检查时,忽略了一个小数点,这场悲剧,也可以叫做对一个小数点的疏忽。同学们记住它吧!” 科马洛夫讲到这里,看了看表还有七分钟。他毅然和女儿挥挥手,面向全国的电视观众:“同胞们,请允许我在这茫茫太空中与你们告别……再见了!” 科马洛夫这时太激动了:“谢谢啦!全国全世界的同胞们,我也爱你们!正因为我们的生活充满了爱,上帝才这样爱我,让我从千万里的高空飞向大地,在火与光的歌声里获得新生。同胞们,请与我一起喊——人民万岁!科学万岁!” 科马洛夫向人们亲切地挥着手:“我已经看见大地了,大地很美。如果上帝让我转世投胎,我还要当宇航员,我和女儿一起重上太空。因为太空很有意思,很好玩。真的,太空很好玩……”轰隆——一声爆炸,整个苏联一片寂静。人们纷纷走上街头,向着飞船坠毁的方向默默地哀悼,哀悼……

  这篇课文注明:“选自《读者》1995年第2期。有删改。”

  课文后面的“想一想·查一查”,有这样一个问题:“本文原来的标题是《宇航员之死》,这里改为《悲壮的两小时》。改得好不好?为什么? ”这表明,《读者》1995年第2期的原文标题是《宇航员之死》。

  尖锐而严厉的批评

  然而,这么一篇故事动人、扣人心弦而又充满激情、富有教育意义的课文,却遭到严厉的批评。不过,那篇措词尖刻的批评文章并不是发表在报刊上,而是来自网上。作者署名“京城孤魂”。

  这位“京城孤魂”的批评是否有理?

  倘若这篇批评文章是发表在《人民日报》或者《光明日报》上,或者作者不用“京城孤魂”这样的戏谑性笔名,而是署某位航天专家、院士的真名,那么《新京报》就可以毫不犹豫地加以转载。然而,来自网上而作者又化名的批评文章,是否可靠?于是,《新京报》记者想到了我,发来“请教”的E-mail。我明白,这是要我来判别。

  其实,我在读那篇课文《悲壮的两小时》的时候,就已经发现常识性的错误。

  我细读了“京城孤魂”的题为《饶过孩子们吧!中学语文课本上的弥天大谎》文章,果真就是批评《悲壮的两小时》的科学性错误。文章一开头,那火药味就非常浓厚:

  在新版的中学初中语文教材第五册中有一篇极为煽情的文章,为此在语文教学网络上充满了对这篇文章的教学经验和心得,要求同学们认真学习文章中科马洛夫的爱国和科学精神。同学们年轻的心灵也深深地被科马洛夫的伟大情怀所感动。然而,却没人知道这篇文章是三流地摊文人所编造、彻头彻尾凭空捏造、无科学根据的大谎言!

  我在读了“京城孤魂”的文章之后,肯定了这篇文章。我在E-mail中,逐一回复了《新京报》记者陈远的提问:

  叶永烈:这肯定是个弥天大谎 。

  新京报:《饶过孩子们吧!中学语文课本上的弥天大谎》一文中对于《悲壮的两小时》关于硬伤的指责是否确切?

  叶永烈:我认为《饶过孩子们吧!中学语文课本上的弥天大谎》一文的批评是正确的。我很早以前在读《悲壮的两小时》一文时,就觉得“当宇宙飞船返回大气层后”要花费两小时才落到地面,违反常识;还有,这两小时之内,那位宇航员怎么能够与地面一直保持通话,也不合常识。读了《饶过孩子们吧!中学语文课本上的弥天大谎》一文,我以为所列举的理由很充足,足以证明《悲壮的两小时》是“弥天大谎”。

  新京报:您认为是什么因素使这篇文章入选中学语文教材?

  叶永烈:这篇文章“非常生动”地描写了宇航员的献身精神,随着死亡时刻的逼近,那位宇航员所表现出来的无畏无私,使人“深为感动”。如果摒弃《悲壮的两小时》违反科学之处,这篇文章应当是出色的。

  新京报:您认为选这篇文章的教材编撰者是否知道这篇文章的硬伤所在?

  叶永烈:当然不知道。不光是中学语文教材编者没有看出来,发表这篇文章的杂志编辑以及许多语文教师都没有看出来。

  新京报:这篇文章入选到中学语文教材合理吗?

  叶永烈:当然不合适。应该立即从中学语文教材删去《悲壮的两小时》。

  新京报:您怎么看待这一事情?

  叶永烈:我曾经一再提倡现代青年应该“文理兼优”。全国统编教材中学语文高中第三册曾经选入我的文章《文与理》,就是强调:学文的应当懂一点理,学理的应当懂一点文。中学语文教材编者的文学水平当然是不错的,但是科学修养恐怕欠缺,不然就不会看不出《悲壮的两小时》的科学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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