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诚实的小偷 陀思妥耶夫斯基(6)

先生,有什么办法呢?他就这样走了。我等了一天,以为他晚上会回来——可是没回来!第二天、第三天也没有回来。我心里害怕起来,辗转不安,弄得我不能吃、不能喝、也不能睡。这个人真把我弄得毫无办法了!第四天我出去找他,走遍了所有酒店!四处张望、打听——也没找到,叶梅利扬努什卡不见了,我心想:‘或许你已经失去了你那不幸的脑袋,也可能酒后倒在篱下死去,像块朽木躺在那儿。’我半死不活地回到家里,决定第二天还去找他。我责怪自己,我怎么能让他这个愚蠢的人随意离开我呢。可是我发现:第五天(正赶上过节)天刚亮的时候,门就吱吱地响了。只见叶梅利亚走了进来:蓬首垢面,骨瘦如柴,脸色发青,像在街上过过夜似的。他脱下大衣,坐到我跟前的箱子上,直望着我。我很高兴,但心里也更加痛苦。先生,事情是这样的:如果是我犯了什么罪过,老实说,我宁愿像条狗那样死去也不再回来。但叶梅利亚回来了!哎,眼看一个人落到此种地步,自然叫人难过。于是我就亲切地对待他、安慰他。我说:‘哎,叶梅利扬努什卡,你回来了我很高兴。你再晚来一步,我今天又要到各个酒馆去找你了。你吃过饭没有?’

‘吃过了,阿斯塔菲·伊万诺维奋。’

‘真吃过了吗?瞧,兄弟,昨天剩下的一点菜汤,煮过牛肉的!不是空汤;这儿是葱和面包。我说,你吃吧,对身体有好处。’

我把汤递给他;我发觉这人可能有三天没吃东西了——他吃起来简直是狼吞虎咽呀。也就是说,是饥饿把他赶到我这儿来了。看着他那副可怜相,我不禁怜爱起他来。我想,我到小酒馆去跑一趟,给他捎点回来,让他把憋在心里的话都说出来,就此一次,下不为例!叶梅利扬努什卡,我再不恨你了!我把酒带回来了。我说,‘叶梅利扬·伊里奇,让我们为节日干杯。想喝吗?太好了。’

他把手伸了过来,那么贪婪地伸过来,已经接过去,可是又停住;他等了片刻;我见他握住杯子,送向嘴边,酒洒到了袖口上。已经碰到唇边了,可是立刻又放回桌上。

‘怎么啦,叶梅利扬努什卡?’

‘没什么;我心里想说……阿斯塔菲·伊万诺维奇。’

‘不喝点儿吗?’

‘阿斯塔菲·伊万诺维奇,我……再也不喝了,阿斯塔菲·伊万诺维奇。’

‘怎么,你是完全戒了,叶梅利亚,或者只是今天不喝?’

他没做声。隔一会儿我见他把头搁到手上。

‘你怎么啦,叶梅利亚,是生病了吗?’

‘是的,不太舒服,阿斯塔菲·伊万诺维奇。’

我把他扶上了床。一看,真的不妙:头发烧,全身像生热病似的打战。我在他身旁守了一天;晚上情况变得更坏。我把黄油和葱同克瓦斯拌在一起,再加了点面包。然后我说:‘喝点面包渣汤吧,这样可以好些!’他直摇头,说:‘不,我今天不吃饭了,阿斯塔菲·伊万诺维奇。’我给他沏了茶,把老婆子也忙得精疲力尽——但一点不见好。唉,我想,真糟糕!第三天一大早我去找大夫。我认识一位名叫科斯托普拉伏夫的医生。我早先在鲍索米亚金老爷家做事时就同他相识,他给我瞧过病。他来了之后看了看,说:‘情况不好。本来已经用不着叫我来的。唉,只能给点药粉吃吃。’我没有让他服药粉,以为大夫只是说着玩的;转眼到了第五天。

先生,他躺在我面前奄奄一息。我坐在窗台上,手里做着针线活。老婆子生起了炉子。我们都默不做声。先生,为了这个酒鬼我的心都快碎了,仿佛我在给亲生儿子送终似的。我知道叶梅利亚现在仍望着我,我早上还看见:他硬撑着想说什么话,但又不敢说。后来我又瞧了瞧他;这个可怜的人两眼满含着不可言状的痛苦,他一直望着我,我还发现:我一瞧他,他就垂下眼睛。

‘阿斯塔菲·伊万诺维奇!’

‘怎么了,叶梅利亚?’

‘要是把我那件大衣拿到市上去卖,能给不少钱吧,阿斯塔菲·伊万诺维奇?’

‘唉,我说,不晓得能给多少。也许能给三个卢布,叶梅利扬·伊里奇。’

倘若真的送去,谁也不会出什么价钱的,反而会遭到嘲笑,这种倒霉的破烂还拿来卖。刚才我那么回答,也只是由于了解这个人的怪脾气,说着安慰安慰他罢了。

‘我也是这么想,阿斯塔菲·伊万诺维奇,会出三个银卢布的;是呢子大衣呀,阿斯塔菲·伊万诺维奇。呢子货,三个卢布不太贱了吗?’

‘不知道,’我说,‘叶梅利扬·伊里奇;如果你愿意送去,当然一开口可以要三个卢布。’

叶梅利亚沉默一会儿,又喊道:

‘阿斯塔菲·伊万诺维奇!’

‘还有什么事,’我问,‘叶梅利扬努什卡?’

‘请您在我死后把这件大衣卖了,葬我的时候也用不着它,我这么躺着就行。那是件值钱的东西,对您也许还有用处

WWW、xiaoshuotxt.netT-x-t_小_说天/堂

同类推荐 在路上 追风筝的人 铁皮鼓 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金银岛 麦琪的礼物 源氏物语 高老头 芒果街上的小屋 华莱士人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