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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利佩马上就去找胡安·卡尼托,看看如果第二天剪毛手们准时到达的话,剪羊毛的准备工作是否都做好了;剪毛手们很有可能今天日落时赶到,费利佩想,因为他曾私下里命令他的信差尽可能快赶,并要让那些印第安人明白,费利佩家剪羊毛的活儿十万火急,他们可别在路上浪费时间。

夫人在确切地得知神父的行动之前,就同意派信差去催剪毛人,这在她可是极大的让步。但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没有什么消息传来,就连她也觉得剪羊毛的事情不能再拖了,或者如胡安·卡尼托所说,“永远拖下去”了。神父也许病了;如果真是这样,他们很可能过好多个星期才能知道,他访问的这些偏僻的地方之间的通讯工具相当匮乏。所以才派信差去叫但墨库拉的剪毛手,夫人对这种不便也束手无策;然而,她每天清晨和晚上虔诚地祷告,偶尔大白天也祷告,但愿神父能比印第安人们先到。难怪这天下午——印第安人最早也就可能是在这天赶到——当她看见他倚着她的费利佩的臂膀,踏上花园小径时,她一面欢快地迎接她敬爱的朋友和听她仟悔的人,一面得意洋洋地感觉到,圣徒到底听见了她的祷告。

厨房里一片忙乱。家里来了任何客人,对厨房里来说,都是一种罕见的活动的征兆——就连萨尔别德拉神父的到来也是如此,尽管用老玛达的话说,他从来就不知道汤里有没有五香肉丸于,而对她来说,这是对美味的肉食品的最最极端的漠视。“但是如果他不知道,他可以看看呀,”她说;她为自己和主人感到骄傲的是,每有客人上门,她总要倾其食品库所有,端上一盘又一盘的美味佳肴。她突然过分地挑剔起将要放进牛肉锅里的卷心菜的形与色来,并且倒掉了整整一锅米饭,因为玛加丽塔只放了一颗葱头而不是两颗。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为神父做饭要放两颗葱头,你忘了吗?”她叫道。“这是他最喜欢吃的东西;像他这样的老人,这也真够可怜的。这使他没有血色。他现在应该吃美味的牛肉。”

餐室在厨房这边的院子对面,餐室和厨房之间不断地有小差童出来进去。每个孩子的最大愿望就是能在任何一个准备饭食的时候得到允许,去搬盘子。但在搬盘子的过程中,他们偶尔能从朝走廊打开的餐室门口看一眼陌生人和客人,他们那不安生的竞争心理就变得难以控制了。可怜的玛加丽塔,自己心里藏着忧虑,又加上这额外的帮厨和摆饭桌的任务,还得约束和照看手下这支小小的志愿军,她几乎快要疯了;不过,还没真疯,她还记得并抓了个空档在厨房里拿了一支蜡烛,跑到自己的房间里,把它放在保拉的弗朗西斯圣徒像面前,急促地轻声做了一遍祷告,祝愿那块罩布能补得像新的一样。下午过去之前她有好几口抽空跪倒在圣徒像的脚下,一遍遍念诵她那傻乎乎的简短的诗词。一个人为使撕碎的圣坛罩布整治一新而作祷告,我们可以肯定这篇诗词一定是傻乎乎的、简短的。但是很难说求圣徒保佑补好罩布跟求圣徒下雨或保佑病人康复之间有什么不同。古老的俄谚说得好,当人们向上帝祷告时,他们通常所求都是二加二不等于四。不祷告的人同样得到怜悯。只是想到圣徒弗朗西斯脚下的那支蜡烛,才使玛加丽塔在焦虑和忧郁中度过这个下午和傍晚。

晚饭终于准备好了——桌子中央放着一大盘五香牛肉烧卷心菜;一锅浓汤,汤里放着五香牛肉丸和红辣椒;两只装得满满的陶瓷盘子,一盘装的煮米饭和葱头,另一盘装的是美味的frijoles(炒豆),墨西哥人都非常爱吃这种炒豆;刻花玻璃碟子里装满热腾腾的炖梨或者蜜榅桲、葡萄冻;一盘盘各种各样的冰糕;还有一只冒热气的银茶水壶,飘出一阵茶香,这样的茶叶整个加利福尼亚从没见人买过或卖过,这是夫人的一种奢侈和爱好。

“蕾蒙娜在哪里?”夫人走进餐室时,惊奇而生气地问道。“玛加丽塔,去告诉小姐说我们在等她。”

玛加丽塔浑身颤抖,满脸通红,朝门口走去。“现在会出什么事呢!哦,圣徒弗朗西斯,”她暗暗做着祷告,“帮我们这回忙吧!”

“等一等,”费利佩说。“别去叫蕾蒙娜小姐了。”然后转向他母亲,“蕾蒙娜不能来。她不在家里。她得为明天作准备,”他说;他意味深长地青着他母亲,又说,“我们不用等她。”

夫人大惑不解,机械地在桌首坐下说,“但是——费利佩看见她想提问题,打断她说:“我刚刚跟她说过话。她不能来;”并转向萨尔别德拉神父,立即跟他交谈起来,莫名其妙的夫人只好尽力克制住没有得到满足的好奇心。

玛加丽塔露出无限感激的表情看着费利佩,费利佩没有留意,而且丝毫也不会明白;因为蕾蒙娜一点也没把这件祸事透露给他。她看见他在自己的窗底下,便小心地叫住了他,说:“亲爱的费利佩,你能不能让我免掉这顿晚饭?圣坛罩于出了大岔于,我一定得把它补好、洗净,离天黑没多少时间了。别让他们来叫我;我要到溪边去,他们找不到我,你母亲会生气的。”

蕾蒙娜这个招呼打得太聪明了,它成了一切与圣坛罩于有关的问题的救星。罩布撕裂得不像她担心的那么严重;日光照着她熟练地补好了最后一针;就在红色的落日余辉穿过柳树林照到花园边时,蕾蒙娜从花园飞奔到溪边,跪在青草上,把罩布浸到了河水里。

她洗着圣坛罩,她的匆忙、她的优虑,使她两颊诽红。她从花园奔来时,发梳掉了,长发垂到腰际。她只是停下来,捡起发梳,塞进口袋里,又继续往前跑,天色即将暗下来,那时她就看不清罩布上的污渍,要想除掉污渍而又不磨损罩布,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她的头发乱蓬蓬的,袖子松松地卷到肩膀上,紧迫的任务使她脸泛红光,她把腰弯得低低的,伏在石块上,把圣坛罩浸在河水里,拎起来,急切地拧干,随后又浸入水里。

落日余辉嬉弄着她的头发,好像给她罩上一个光环;这儿整个地方红光灿灿,她的脸庞被照得美妙绝伦。一个声音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抬起头来。在西边赤日炎炎的天空映衬下,一个个风尘仆仆的黑色人影儿正朝山谷下面走来。那是印第安人剪毛队。他们向左转弯,朝羊栏和工棚走去。但其中有一个人蕾蒙娜没有看见。他躲在一棵大柳树后面——离蕾蒙娜跪着的地方有几杆①远——在那儿站了几分钟。他是亚历山德罗,巴勃罗·阿西斯的儿子,剪毛队队长。他慢慢地走在伙伴们的前面,感到有一道光刺向他的眼睛,就像拿镜子对着太阳折射出来的光一样。那是蕾蒙娜跪着的地方,红色的阳光从闪烁的水面折射出来。与此同时,他看见了蕾蒙娜。

coc1①杆是度量单位,一杆等于5.5码。coc2

他停了下来,就像树林里的野生动物听见声响而停下来一样;凝视着,突然离开他的伙伴们,他们还在往前走,没有注意到他的失踪。他小心翼翼地朝前挪了几步,躲到了一棵扭曲的老柳树后面,从那儿他可以不被人察觉地凝视那美丽的幻象——那姑娘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幻象。

他凝视着,似乎魂不守舍,不知不觉地说出了声:“天哪!我该怎么办!”

正文第五章

更新时间:2007-10-1710:16:04本章字数:9057

萨尔别德拉每次来莫雷诺夫人家,总是睡东南角上的那个房间。房间朝南、朝东各有一扇窗子。每逢天空出现黎明的第一道曙光,这房间的东窗就像被火点燃一样。神父通常总要做好多个小时的祷告,因此总是守候着这幅景象。每当第一道曙光照进窗子,他就把窗于打开,光裸着脑袋站在那里,唱起动人的日出颂,所有虔诚的墨西哥人家都会唱这支歌。这是一个美好的习惯,还没有完全被摒弃。迎着第一道黎明的曙光,家里最年长的人就起床,唱起家里人熟悉的颂歌。听到歌声的人都有义务立即起床,或者至少要从床上坐起来,加入歌唱。不一会儿全家就都唱了起来,欢快的歌声传出屋子,就像黎明时分田野里的鸟鸣声一样。这些颂歌通常总是献给圣母或这天的圣徒的祷词,曲调优美、简朴。

那天早晨,守候黎明的除了萨尔别德拉神父之外,还有一个人。那就是亚历山德罗,从半夜起,他就心神不宁地四处闲逛,最后在溪边的柳树下坐了下来,昨天傍晚他就是在这儿看见蕾蒙娜的。他还记得去年他和他的伙伴们在莫雷诺夫人牧场上剪羊毛时,她们的这个唱日出颂的习惯,当时他偶然中知道神父睡在东南角的房间里。从他坐着的地方,可以看见这个房间的南窗。他还看得见东方低矮的地平线,那里已隐约现出一道光线。天空像块琥珀;天顶里还有几颗星星忽隐忽现。万籁俱寂。这是一个难得的时刻,人们可以轻易地意识到地球在宇宙间无声地旋转。这点亚历山德罗不懂;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地球是转动的。他认为太阳在上升,而地球一动不动——这是一种信念,就其本身而言,跟另外一种信念一样崇高,一样动人:人们早在发现太阳是不动的之前,就崇拜起它了。在这黎明时的神奇的景象面前,哪怕最虔诚的、对天体现象如数家珍的天文学家,也不会比这个头脑单纯、没有文化的年轻人更加欣喜。

他的目光从那逐渐明亮的地平线移到这幢房子的窗户,房子依然笼罩在黑暗之中,一片静谧。“她的窗子在哪里?等歌声响起她会不会把窗子打开?”他想。“是不是在房子的这一边呢?她是谁?去年她不在这里。圣徒啊,可看见过这么漂亮的人!”

最后,红色的阳光普照草坪。亚历山德罗跳了起来。紧接着萨尔别德拉神父推开了他的南富,探出身子,头罩脱掉,稀疏的灰发向后飘动,他用微弱但不失优美的嗓音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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