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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01

    细长的黑色皮鞭划过那男人的背脊,他的后背已烙有无数鞭痕。每当鞭子落下时,他都奋力将双手绑在柱上的皮索挣扎,大声惨叫。

    约翰.巴赛德望向盖文,他冷漠地点点头。盖文并不喜欢这种惩罚,但也瞧不起那家伙女人似的惨叫。

    约翰用小刀割断皮索,任由那家伙瘫在草地上。没有人有意上前帮助他,“要不要驱逐他?”约翰问。

    盖文望向峡谷另一方的城堡。他们花费了两个礼拜的时间,才找到华特.戴莫里。那狡诈的小矮个似乎对猫捉老鼠的游戏,比对攫取所望更感兴趣。过去一周,盖文便在他城外扎营,进行攻击布置计划。他曾到城墙边声言挑战,却没有人搭理他。尽管如此,盖文的四个手下已开始悄悄地在古城墙下进行挖掘工作。由于城壁厚实,地基也打得扎实,所以想破城而入并非三两天可成之事。盖文真怕戴莫里会失去耐性,先宰了海伦。

    仿佛他的麻烦还不够似的,他有个手下——也就是此刻趴在他脚下呻吟的那个男人——自认为既然他是蒙特格利堡的武士,地位即已近上帝。他于夜里潜出营区到附近镇上,强暴了一个商贾的十四岁女儿,然后胜利归来。

    “我不管你要怎么处置他,反正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他。”盖文掏出夹在腰带上的手套,“叫奥都来见我。”

    “奥都?”约翰面露难色,“老爷,你该不会又想去苏格兰了吧?”

    “我非去不可。这事我们早已讨论过。我没那么多人可大举进攻。看看诺曼第人的城堡!我发誓他们真是精于此道。如果我们想在年底时攻进去,我就需要史蒂夫的协助。”

    “那就让我去请他。”

    “你上回去苏格兰是哪一年代?我大致知道史蒂夫在哪里,明天一早我就带四个人去找他。”

    “四个人怎么能够保护你。”

    “带的人愈少,我就能骑得愈快。我不能再把人手分散。一半的人已经留下保护茱蒂丝,我再带走另一半,那你岂不是毫无保护。只希望戴莫里不知道我走了。”

    约翰知道他的主人是对的,但他就是不喜欢盖文在毫无保护下单独出行。但他也早就学到教训,跟盖文这种顽固的人争执是没用的。

    瘫在地上那人呻吟起来,再次吸引了他的注意,“赶他走!”盖文一声令下,然后扭头大步朝他弩炮的手下行去。

    想都不想,约翰便一把揪起地上那个男人。

    “这么点芝麻小事,你们就这样对待我!”那人嘶声埋怨。

    “住嘴!”约翰命令,“你无权把那女孩当娼妓。要换作是我,我早吊了你。”他半拖半拉地把那人揪到营区边,再用力一甩,使那人跌仆在地,“现在就给我滚,再也不要回来。”

    汉森.波昂抹掉嘴里的草,望着约翰的背影,“哼,我会再回来的。那时候执鞭的会是我。”

    四人悄悄潜向等待的马匹。盖文只让约翰.巴赛德一人知道,他去找史蒂夫之行。和他一起去的三名武士,都曾与盖文在苏格兰作战过,对那蛮荒的高地了若指掌。他们尽可能轻装简行,穿着棕色或绿色衣衫,以减少敌人的注意。

    他们悄悄跨上马鞍,策马溜出沉睡的营区,才走出不过十哩,便迎头遇上二十五名著戴莫里家族颜色的武土。

    盖文抽出长剑,倾向奥都,“我来攻出一条通路,你一个人逃出去找史蒂夫。”

    “爵爷,你会被杀的!”

    “照我的话去做!”盖文命令道。

    戴莫里的人缓缓包围住这小群人。盖文镇定的打量他们,寻找弱点。他们都沾沾自喜地看着他,好像早知道这场战争赢定了。然后他看见汉森.波昂。那小人正得意地笑着,很高兴见他前任主子被困。

    盖文立即知道错误在哪里。他对奥都点点头,双手斜举长剑,骤然冲刺。戴莫里的人吃了一惊。他们受命活逮盖文爵士,以为他一看六对一的情势,便会弃械投降。

    这一刹那的迟疑丢了汉森.波昂一条命,使得奥都得以脱逃。盖文一剑砍了那个叛徒,他还没来得及抓剑便已断气。一个接一个倒在盖文的剑下,剑光刀影迎着初升的朝阳闪动。奥都跨上训练有素的战马跃过地上死尸,和惊惶嘶叫的马匹,疾驰入安全的森林。他没有时间回头看是否有人眼来,只低俯身子趴在马背上前冲。

    盖文挑选随行的都是最优秀的武士。现在剩下来与他并肩作战的两名武士,策马向他靠拢,三人一起奋力杀敌,当其中一位倒下时,盖文真觉得自己的一部分也垮了,他们都是他的人,他和他们向来亲密。

    “住手!”一人高声在金属交鸣声和嘶喊声中呼喊道。

    戴莫里的人立即撒手退开,然后检视损伤状况。他们至少有十五人死伤,无法回马背上。场中央的人马仍严阵以待。盖文左手边的武士,一只手臂上有道很深的创伤,而盖文则浑身是血喘息着,只不过那些血大多不是他的。

    戴莫里所余的手下沉默地盯着这两名未着甲胄的武土,“捉下来!”主导攻击的首领命令道,“但不许伤害蒙特格利。主人要活逮他。”

    盖文再次举剑,突然双手一阵推心刺痛竟不得动弹。又是一鞭抽来,将他双臂钉于身侧。

    “绑住他。”

    盖文被拉下马背时,他的双腿还附带踢中一人的喉咙。

    “你们怕他了吗?”那首领怒斥道,“谁要是敢抗命,只有死路一条。把他绑在树上,我要他看看我们是怎么对待俘虏的。”

    茱蒂丝跪坐在花园泥土地上,膝上布满盛开的花朵。盖文已经走了有一个月,近十天来音讯全无,她无时不在眺望窗外,或倚闾远眺信差的踪影。她在想见他又怕他回来的矛盾中挣扎度日。他对她影响深远,这点她在他出发前一晚去他卧室时,便已证实。她很清楚他对她并无这种情愫。在他眼中只有艾丽丝那金发美女的存在,她这个妻子只是供他打发无聊的玩偶。

    她一听见甲胄摩擦声从城内传来,立即起身,顾不得落在地上的花朵,撩起裙子便拔腿狂奔。然而来人并无盖文的综影,于是她放下裙子较端庄地快步迎过去。

    约翰.巴赛德高踞马背上,模样看起来比去时苍老了她几岁。原本斑白的鬓角现已更白了。他的眼睛被烈日灼得浮肿,四周泛着黑眶。他的甲胄边缘已撕裂,上面因血覆盖而生锈。其余的人也没好多少;他们面容憔悴,衣衫撕裂不整,满布尘埃。

    茱蒂丝静立一旁看着约翰下马,“把马带走,好好照顾。”他对马僮说。

    约翰凝视她半晌,然后作势欲跪下亲吻她的手。

    “不!”茱蒂丝迅速阻止,她为人实际,不会让他浪费任何精力作这种无谓的礼数。她一手环住他的腰,拉他手臂搭在她肩上。约翰先是一僵,不敢如此冒犯他的女主人,随即又挚爱地笑了。

    “到喷泉边坐下,”她搀扶他到花园内的喷泉边,“琼安,去叫些女仆来,另外派一个人去厨房拿食物和酒来。”

    “是的,夫人。”

    她再转向约翰,“来,我帮你卸掉甲胄。”不等他抗议她已动手。女仆们由堡中赶来,不多久这四人便裸着上半身,甲胄送去修理,每人捧着一碗热腾腾的浓粥。

    “你没问我消息。”约翰一面咀嚼一面说,一边手肘高举着让茱蒂丝为他清理身侧伤口。

    “你会告诉我的。如果是好消息,我丈夫就会跟你一起回来。至于坏消息,我可以慢慢等。”

    约翰放下粥碗,定睛望着她。

    “他死了吗?”她垂眼不去看他。

    “我不知道。我们被出卖了!”

    “被出卖了!”她大叫,又立即为弄痛他的伤口道歉。

    “一名卫戍部队的武士,名叫波昂的新人,趁夜溜去通知戴莫里,盖文爵爷要在黎明离营,前去向他弟弟求援。盖文爵爷没走多远就被他们拦下了。”

    “那他没有死喽?”她轻声问道。

    “我想是没有,我们没找到他的尸体。”约翰又端起浓粥继续进食,“另两名随主人走的武士都被杀了,他们的死状令我恶心了好几天。和我们打交道的不是普通人,是个魔鬼!”

    “是否有勒赎口信,或是他们俘虏他的消息?”

    “没有。什么都没有。我们四人赶到现场的时候,戴莫里的人还没走光,我们便一举歼灭了他们。”

    她系好绷带,抬首望向他,“其他人呢?不可能只剩你们四个吧?”

    “他们仍在戴莫里的城外扎营。我们去请了迈尔斯少爷和他的人。雷恩少爷的腿则尚未痊愈。”

    “你想迈尔斯能搭救盖文吗?”

    约翰没回答,只一迳吃着粥。

    “别这样。你可以告诉我真相。”

    他看向她,“那是个固若金汤的城堡。若没有援手,只有围城一途可攻下它。”

    “可是那得耗费好几个月时间!”

    “是的,夫人。”

    “那盖文和我母亲怎么办?若是断粮,头一个先挨饿的不就是他们吗?”

    约翰盯着粥碗不吭声。

    茱蒂丝站起身,双手紧握成拳置于身侧,指甲深陷入掌心中,“还有一个办法,”她声调平板地说,“我去找华特.戴莫里。”

    约翰猛然抬头,单眼微挑,“你能做到什么男人做不到的事?”他嘲讽地问。

    “需要我做什么,我都尽力而为。”

    约翰差点甩了粥碗。他一把扣住她的手臂,顾不得是否弄痛了她,“不行!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以为我们面对的是个有理性的人?你以为你应了他的要求,他就会放了盖文和你母亲?你若是见过那两个与盖文老爷同行的人,你绝不会考虑去找戴莫里。他是个虐待狂。如果他是个人,我也许会考虑你的主意,但他根本不是。”

    她拚命摇晃直到约翰松手,“不然你说我们怎么办?你自己说围城是唯一方法,而围城只会促成他们的死亡。我若有机会入城,也许能找到盖文和我妈,替他们安排机会脱逃。”

    “脱逃!”他嗤之以鼻。约翰压根忘了她是茱蒂丝夫人,有权命令他;在他眼中,现在的她只是个年轻无知的小姑娘,“你自己怎么出来?那座城只有两处出人口,均有重兵阵守。”

    茱蒂丝挺起肩,下巴不驯地高高扬着,“你有选择余地吗?迈尔斯若领兵进攻,戴莫里势必会处死盖文和我母亲。你难道一点都不爱盖文,所以不在乎他的死活?”

    约翰蓦然醒悟她说得对。他知道将是他把她送入戴莫里血腥的双手。当她言及对盖文爵士的爱,便已击中他内心的弱点。约翰深爱这年轻人远过他的亲生子。盖文爵士也许会将他问吊,但他知道他必须服从她,“这等于是背水一战,”约翰说,“你怎么知道戴莫里不会杀你?”

    茱蒂丝对他展颜一笑,双手按在他肩头上,因为她知道自己赢了,“他若杀了我,就会失去瑞术道恩的土地。我们进去好好计划一下。”

    他怔仲地跟在她身后。她表现得好像要去计划野餐菜单,而非将自己送入屠夫之手。

    茱蒂丝本想即刻启程,但约翰说服她暂缓成行,先让他和他的人喘口气。老实谴,他是想说服她改变初衷,另寻变通之道,然无论他说破了嘴,她就是不肯让步,总有比他多十倍的合理理由,坚持她应该去。最后他只有投降,因他找不出其他可救俘虏之途……如果他们是俘虏的话。

    可是他想到盖文爵士的火爆脾气,不免心寒胆战。他老实地把这话告诉了茱蒂丝,她却只是笑,“他若安全到能大发雷霆的地步,我一定亲吻他的手以示感激。”

    约翰只有无可奈何的摇头,这女人实在太聪明了,他一点也不羡慕盖文爵土受制于她的处境。

    由于堡中不能无人留守,所以他们无法带太多人随行,所幸此地距戴莫里的城堡只有两天行程。

    约翰休养时,茱蒂丝便力促众人准备行囊。她命人装载了数车腌肉和谷物,准备供给城外扎营的卫戍队,另外又装载了一车最美的衣服,与一整箱珠宝首饰。

    约翰看不过去,终于说话了。

    “华特.戴莫里看上眼的是个他认为美丽的女人。你要我一身狼狈的去见他吗?他会说他改变主意了,然后将我赶出城。既然他是个只要美人的无聊男子,我就要穿戴得漂漂亮亮,去把他搞得昏头转向,那样他才会对我唯命是从。”

    约翰哑口无言瞪视她半晌,然后转身踱开。他不知道该赞美她,还是气自己想得不周全。

    尽管在人前是一副勇敢无惧的面貌,实地里茱蒂丝怕死了,但是她怎也想不出其他可行之途。

    一整夜,她清醒地躺在床上思索。戴莫里毫无讯息,也许已经杀了盖文和海伦,她这一去无疑是白白送上门。她双手抚过小腹,现在她虽平坦且坚实,但她确信已怀了盖文的孩子。这孩子会是她设法搭救她丈夫的原因吗?

    旭日初升时,茱蒂丝起身缓缓着装,内心里平静异常,仿佛已认命地准备步上祭坛。她下楼到小教堂内参加晨梼,为他们每一个——她丈夫,她母亲,以及腹中未出生的孩子——祈梼。

    华特.戴莫里坐在一张斑驳的木桌前,心不在焉的一脚踢开一只啄他瘦削短腿的鸡。他盯着眼前的羊皮纸,拒绝去看他的周围环境。他父亲只肯给他这个荒废了的破石塔。华特将满怀憎恨深埋心底,集中精神于眼前事后。等他娶了瑞卫道恩女继承人,得到那数不尽的丰饶土地和财富后,谅他父亲也不敢对他视若无睹,到时就轮到他来威风了。

    华特身后伫立着亚瑟.席顿,一个华特视为朋友的年轻武士。亚瑟每每给予华特协助,这回亦同意他该拥有那美丽的女继承人,不能让盖文.蒙特格利占到便宜。为了回报亚瑟的忠诚,华特任命他为卫戍长。成功俘虏盖文爵士的就是亚瑟。

    “亚瑟,”戴莫里埋怨着,“我真不知该怎么写这封信。她要是不来怎么办?她如果真的恨她丈夫,她又为什么要为他冒险?”

    亚瑟始终面无表情,“我们不是还握有她母亲吗?”

    “也对。”华特又集中精神在羊皮纸上。要要求他所要的并不容易。他要娶茱蒂丝女伯爵,以交换她丈夫和母亲的自由。

    亚瑟在华特身后伫立片刻,然后去为自己倒一杯酒。他需要麻醉他的胃,以忍受华特的无知和怯懦。这个为爱盲目的年轻人让亚瑟倒足了胃口。自从参加婚礼回来后,华特啥事都干不成,成天叨念着那个女继承人,茶饭不思,夜不成眠,让亚瑟瞧不上眼。华特拥有一切——土地,财富、家庭,以及前途。而他只有全凭智慧,不择手段掠取他所要的一切。眼见华特为一名女子如此落魄,他有了一个计划。

    “老爷,”一名仆役紧张地宣布,“城外有访客。”

    “什么访客?”华特问。

    “是茱蒂丝.蒙特格利伯爵夫人,以及她的武装队伍。”

    华特立即跳起身,撞翻了写字台,毫不思索地就跟那仆役往外冲。

    亚瑟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小心为上,老爷。这很可能是个陷阱。”

    华特眼冒怒火,“这会是什么陷阱?那些人绝不会动手,置他们的女主人于危险之地。”

    “也许伯爵夫人她自己……”

    华特跳离他,“你太过分了。小心你也到地窖去陪盖文爵士。”他怒气冲冲地奔出半倾颓的石塔,亚瑟的警告对他不无效用,他奔上通往城垛的窄石阶,以确定城外来人真的是茱蒂丝。

    绝对是她!那飞扬的金红色秀发绝不会是他人。“是她,”他轻言自语着,几乎用飞的冲下石阶,奔过外城迎向大门。

    “开城门!”他对守门人咆哮“快点!”华特不耐烦地等着厚重的木门一吋吋升起。

    “老爷,”亚瑟在他身旁门口,“你不能让她把所有人带进来。外头至少有一百人武士。若放他们进来,我们恐有在内被袭之虞。”

    华特把视线转向亚瑟,心知他说的没错,却又毫无主意。

    亚瑟无畏地迎视那对柔弱的蓝眸,“我骑马出去会她。你不能出去冒险。等我确定她就是茱蒂丝伯爵夫人,我和我的人会护送她入城。”

    “她一个人?”华特热切地追问。

    “她若坚持,可以带一名私人护卫进来,但不许再多,我们不能准许她把卫戍队全带进来。”他重复道。

    城门开启后,亚瑟带着五名侍卫骑马出城。

    茱蒂丝端坐在马背上看着城门一吋吋移开。她用尽了每一分勇气,才未掉转马头逃跑。这座老旧的城堡看起来已颓废,但近处观察不难看出它仍固若金汤。她感觉好像它就要吞了她。

    “现在还有机会离开,夫人。”约翰凑向她悄声说道。

    六名武士正朝她骑骋而来,她真的好想回头。倏然她胃中一阵翻搅,她必须咽下突起的嗯心感。她腹中的孩子在提醒她它的存在。孩子的父亲和外祖母都在那城墙内,只要她办得到,她就一定要去救他们。

    “不,我不能临阵退缩。”她断然说道。

    当来人之首趋近茱蒂缘时她当即明白他就是整件事的主谋。她仍记得华特是个怯懦无能的人,而此人眼神讥诮,形容阴狠,浑身珠光宝气。他绝不是个简单角色。

    “夫人。”他在马背上行礼,笑容嘲谑,几近侮慢。

    茱蒂丝瞪着他,心跳急促狂乱。他眼中的阴冷使她直觉到恐惧。他不是个能轻易折服的人。

    “我是亚瑟.席顿,华特.戴莫里的卫戍长。他对你表示竭诚的欢迎。”

    欢迎!茱蒂丝努力控制自己,顾全大局。她冷傲地对他略微颔首,“你扣留了我母亲?”

    他默不作声地审视她,仿佛在估她的分量。她虽没接到任何讯息,却知道他们要什么。

    “是的,夫人。”

    “那我去看她。”茱蒂丝立即策马前行,但为亚瑟一把拉住马缰。

    环绕茱蒂丝的一百名武士当即抽剑,指向那个男人。

    亚瑟仍泰然自若地笑着,“你总不会带这么多人进城吧?”

    “你要我一个人进去?”茱蒂丝状极惊骇,实则早料到会有这一手,“你要我丢下我的贴身女仆,以及私人护卫只身入城?”

    他专注地打量她,“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不能再多。”

    她点点头,知道再争也无用。至少约翰会陪着她,“琼安,”她回头看见那女孩正在估量亚瑟,“准备我的行囊,跟我一起进去。约翰——”她转身看见他已下令队伍在城门外扎营。

    茱蒂丝抬头挺胸策马入城,心里怀疑自己是否还有机会活着离开。华特.戴莫里在城内等着她下马。记忆中他是个温文儒雅的人,既不英俊但也不丑,而今他的蓝眸现出软弱,鼻子过大,薄唇亦表露出残酷的本性。

    他傻眼望着她,“你比我记忆中还美。”

    当天早晨,她刻意在城外军营中整装,洗掉旅途劳顿,换上最美的装扮,然后才出发前来。

    茱蒂丝闪过他探向她腰部的双手,对他硬挤出笑容,“你恭维我了,爵士。”她故意做出娇媚状,由长睫毛下望着他。

    华特立即为之倾倒,“你赶路一定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我们必须赶快准备食物招待你。”

    茱蒂丝不愿给他机会多想她为何不请自来。眼见华特一副自我陶醉的模样,她更有信心扮演好羞怯的小新娘角色,“求求你,”她低垂着头,状极恭护,“我想先见见我母亲。”

    华特没有回答,只一迳傻楞楞地盯着她的容貌。

    约翰跨步上前,下颚肌肉紧抽着。他和盖文一样都是大块头的男子,唯年龄较长,泛灰的头发只强调了他的魁梧,“夫人希望能先见她的母亲,”他厉声说道,声调虽平板,却威严十足。

    华特只顾陶醉在茱蒂丝的美貌之中,压根没注意到约翰的存在,但亚瑟却意识到危险。他当即决定尽快处置约翰.巴赛德,否则若给这人在堡中自由行动的机会,必将造成许多无谓的麻烦。

    “当然可以,夫人。”华特殷勤地对她伸出手臂,一心把她的来访视为乐事。

    他们前往石塔二楼时,茱蒂丝一路仔细观察周遭环境,发觉这地方已破蔽不堪,决心要查清楚是否守卫情况亦如此。

    海伦被囚禁在三楼一间小凹室内,室内烧着一小盆炭火聊以取暖。这石塔建造时期壁炉尚未发明。

    “妈!”茱蒂丝轻呼一声,奔过去将头趴在她母亲腿上。

    “亲爱的,”海伦倒袖口气,随后将茱蒂丝拉入怀中。沉默半晌后,她们方才止住奔流不停的泪水,“你还好吗?”

    茱蒂丝点点头,越过母亲肩头望向站在门口的几个男人,“我们不能享有一点隐私吗?”

    “当然可以,”华特立即好言安抚,转身朝外走,“你也出去。”他对约翰.巴赛德说。

    “不,我不能留下我的女主人单独一人。”

    华特眉头深锁,但他不愿在任何方面触怒茱蒂丝,于是只有隐忍不发。

    “你应该跟他们一起出去的。”华特和亚瑟一走,茱蒂丝便厉声斥道。

    约翰重重地在炭炉旁一张椅子上坐下,“我绝不留下你单独一人。”

    “可是我想跟我妈私下谈谈!”

    约翰既不吭声也不看她。

    “他顽固得跟石头一样。”茱蒂丝嫌恶地对海伦抱怨。

    “我没每次让你为所欲为就是顽固?”他问,“你才固执得足堪和公牛比拟。”

    茱蒂丝张口欲言,却为海伦的笑声打断。

    “你真的有那么固执,小乖。”她转向约翰,“茱蒂丝在各方面都还远超过我对她的期望,”她宠爱地抚着她女儿如云的秀发,“现在告诉我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我……喔,母亲。”泪水又迷蒙了她的眼睛。

    “怎么了?你可以自由的说呀。”

    “不,我不能!”她激烈地轻呼道,望向一旁的约翰。

    约翰狠狠瞪她一眼,真教她有点胆怯,“不要怀疑我的人格。有话就尽管跟你妈说。我听见的话绝不会再重复。”

    知道能信任他后,茱蒂线放松下来,在母亲脚边的软垫上坐下。她想找人谈谈,迫切地需要找人谈谈。

    “我破了一件对上帝发的誓。”她轻声说道。

    海伦抚着女儿的头的手顿了顿,“告诉我详情。”

    话匣一开,她再也止不住自己。茱蒂丝娓娓道出她如何一试再试,想在她的婚姻中灌入一些感情,然每回尝试均被无情的击溃。她怎么做都无法破除艾丽丝.威伦斯对盖文的牵制。

    “你的誓言呢?”海伦问。

    “我发誓绝不给他他不要的。可是我却在他出兵来此的前一夜,主动去找他。”想起那充满爱的一夜,想起盖文的亲吻与爱抚,她红了脸。

    “茱蒂丝,你爱他吗?”

    “我不知道。我恨他,我爱他,我也轻视他,崇拜他。我真的不知道。他那么魁伟——无所不能——他吞食了我。我没有一刻不感觉到他的存在。他走进屋里时,他便充满了每一空间。当我眼见他拥抱别的女人,或者读她的来信,我恨透了他,却又摆脱不掉他的影子。这就是爱喝?”她突然地仰望她母亲,“那是爱,还是中了魔?他对我一点都不好。我相信他也不爱我。他甚至还亲口这么告诉我。他唯一对我好的地方是——”

    “在床上?”海伦笑了。

    “嗯。”茱蒂丝轻声应道,红着脸望向别处。

    过了好一会儿海伦才又开口,“你问我爱是什么。可是有谁知道的会比我更少?你父亲曾经对我也有这样的影响力。你可知道我曾经救过他一条命?有一天夜里他打了我,第二天我眼睛黑肿的跟他出去骑马。我们撇下护卫单独骑骋,罗伯特的坐骑一脚踩进洞里,将他摔了出去。他跌进了流沙中,愈是挣扎人就愈是下沉。我的身子仍因他的殴打而全身肿痛,本想就此骑开任他被流沙吞没。可是我不能。你知道,当我救起他之后,他居然还笑我是傻瓜。”

    她顿了顿,“我跟你说这些,是想让你知道我能了解他对你的影响。因为我丈夫也是那样。我无法说在我的婚姻中它是爱,我也无法说它在于你就是爱。”

    她们静坐良久,都盯着炉中炭火出神。

    “哼,现在我和你当年一样来救自己的丈夫,”茱蒂丝说,“只不过你的丈夫继续打你,而我的则回去找另一个女人。”

    “真的。”海伦黯然说道。

    “怀了孩子是否对事情会有改变?”

    海伦忖思半晌,“如果头三个男孩没死,也许今天情况会有所不同。后来有了你,而你是个女孩……”

    “你想,若是头一个活下来了,而且是个男孩,情况会如何?”茱蒂丝追问道。

    “我不知道。他头一个老婆为他生了两个儿子,我不以为他会打她,但那时候他还年轻。”她倏地打住,“茱蒂丝,你怀孕了吗?”

    “嗯,已经两个月了。”

    约翰猛地跳起身,“你怀了身孕,居然还骑马赶那么远的路!”他忽喝道。他一直很安静,所以两个女人都忘了他的存在。他抬手抚着脑门子,“被处吊刑还是便宜了我,盖文爵爷知道这事不折磨死我才怪,不过这也是我应得的惩罚。”

    茱蒂丝立即站起身,金眸闪烁着,“谁会告诉他?你还发过誓要保密!”

    “你打算怎么保密?”他嘲讽地问。

    “我等纸包不住火之时,我早已离这里远远的。”她的目光柔了,“你不会说吧,约翰?”

    他的表情不改,“别跟我来这套,省下来对付华特.戴莫里那小人吧。”

    海伦的笑声打断了他们,“真高兴能见到你这模样,小乖。我还真怕婚姻磨去你的傲气和精神。”

    茱蒂丝根本不敢听,而约翰则是听了太多了。她已在他面前说了太多没志气的话,这会儿一张精致的脸蛋已是一片排红。

    “难呐,”约翰叹息这,“要想驯服这个小丫头,恐怕不是区区一个男人就能做到的。用不着再求了,孩子。除非你要我说,否则我绝不提我所听到的。”

    “也不跟盖文说?”

    他焦虑地看她一眼,“我还没见到他呢,我愿付出一切代价换得他被囚禁的所在,以及他是否安好的情报。”

    “茱蒂丝,你还没告诉我你来这里的原因。是不是华特.戴莫里邀请你来的?”

    约翰重重地跌坐在椅中,“我们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茱蒂丝夫人说我们必须来。她根本不听人家讲理。”

    “反正没有其他可行之法,”茱蒂丝也坐回原位,“他们是怎么跟你说的?”她问她母亲。

    “什么都没说。罗伯特一死,我就被带到这里来。我已经一个礼拜没跟任何人说过话了。就连负责清理卧室的女仆也不跟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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