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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被吃掉的东西(1)

  这次的怀孕是不同的。我们上次的流产遭遇,已经教会了我们一些重要的教训,所以,这次,我们不打算再犯同样的错误了。最为重要的是,我们一直严密封锁了怀孕的消息,一直到生产的那一天。除了詹妮的医生和护士之外,没有一个人,甚至连我们的父母们,都没有从我们这里获得过关于怀孕的确证。当我们有朋友来访的时候,詹妮会从一个酒杯里面吸吮葡萄汁,以便不会引起大家的怀疑。除了保守秘密之外,我们还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兴奋之情,甚至是当我们两个人独处的时候也是如此。我们开始使用带有条件从句的句子,比如“如果一切事情都没有问题的话……”,以及“假如一切顺利的话”。就好像如果我们过于热情的话,就会对怀孕不吉利一样。我们不敢将自己的快乐释放出来,唯恐它会转过头来咬伤我们一样。

  我们把所有的化学清洁剂以及杀虫剂都锁藏了起来。我们不想再重蹈覆辙了。詹妮变成了一位主张用醋来作为天然的清洁剂的皈依者,醋甚至还被用来应对把马利留在墙壁上的已经变干了的口水溶解掉这一极为艰巨的挑战。我们发现,硼酸——一种对于臭虫具有致命的杀伤力但对人体无害的白色粉末,在保持马利以及他的被褥不受跳蚤侵害这一方面十分有效。假如他偶尔需要使用跳蚤浸液的话,那么我们就会把这件工作交由专业人士去完成。

  詹妮每天早上都会在黎明时分起床,然后带着马利沿着码头漫步。当他们身上带着海水那咸咸的味道回到家的时候,我也刚好起床。我的妻子在各种方面都堪称一个精力充沛、身体健康的孕妇的典范,只有一点除外。她大部分的时候,甚至是一整天,都会不停地呕吐。可是她却没有任何的怨言,她迎接着每一次胃部排山倒海的翻涌。她的态度甚至可以被形容为愉快地接受,因为这是她体内的那个小家伙正在嘎嚓嘎嚓地移动着预示着一切都好的一个信号。

  确实如此。这一次,埃西将我带去的录像带进行了拷贝,记录下了我们的小宝宝的最初的粒面图像。我们能够听到他的心跳声,看到他那四个小小的心室有规律地律动着。我们能够描画出他头部的大致轮廓,数出全部的四肢。谢尔曼医生将头探进超声波室里,宣布胎儿一切正常,然后,看着詹妮,用他那低沉而又有回响的声音说道:“你为什么哭呢,孩子?你应该高兴才是啊。”埃西用她的写字夹板把谢尔曼医生狠狠地打了一下,责怪道:“你快离开,让她一个人待一会儿。”然后,她拿眼珠子朝詹妮转动了两下,似乎在说:“这些男人!他们实在是太愚笨了。”

  谈到与怀孕的妻子如何相处这方面,确实可以用“愚笨”来形容我。我给了詹妮足够的空间,对于她所承受的反胃和疼痛深表同情,并且当她坚持对我大声朗读她那本《你应该如何迎接一个小宝宝的降临》的育儿书籍时,尽力不扮明显的鬼脸。当她的腹部逐渐隆起的时候,我便对她的身材大加赞美,说一些诸如“你看上去棒极了!真的,你就像把篮球藏进自己衬衣下的商店扒手,身材显得更是苗条之类的话。我甚至尽最大的力量去纵容她那日益古怪和非理性的行为。不久,当我随时都有可能去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里购买冰淇淋、苹果、芹菜或者口香糖以及许多我以前从未听说过的食物时,我很快便同超市的店员们熟识到可以直呼其名的程度了。“你确定这是小鳞茎?”我向店员询问道,“她说必须是小鳞茎。”

  当詹妮怀孕大约五个月的时候,一天夜里,她鬼使神差地突然又想到我们需要一些婴儿袜子。好吧,我们的确需要,我同意,而且,我们当然应该在小宝宝到来之前做好充分的准备。但是,她的意思并不是指我们以后会需要婴儿袜子,她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就需要它们。“当我们从医院回到家里来的时候,我们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穿在小宝宝的脚上。”她用一种颤抖的声音悲哀地说道。

  完全不管生产的日子离现在还有四个月之遥;完全不管到那个时候外面的气温是华氏九十六度;完全不管即使像我这样愚笨的男人也知道,当一个婴儿离开产科病房的时候,会从脑袋到脚趾严严实实地捆束成一包。

  “亲爱的,好了,”我说道,“理性一点儿。现在是星期天晚上八点钟。我到哪里去找婴儿袜子呢?”

  “我们需要袜子。”她重复道。

  “我们还有好几周的时间可以去准备袜子,”我反驳说,“纠正一下,是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可以去准备袜子。”

  “我只看到那些小小的脚趾头。”她呜咽着说。

  我无可奈何了。我开着车四处转悠,满腹牢骚,终于发现了一家仍在营业的商店,并且挑选了一套看上去十分喜庆的袜子。这些婴儿袜子实在是太小了,小到让人有些可笑,看上去很适合用来作为冬天戴的温暖拇指的手套。当我回到家里的时候,我把这些袜子从袋子里倒了出来。詹妮终于心满意足了。我们终于有袜子了。而且,感谢上帝,我们在全国供应品断销之前,成功地抢夺到了可以获得的最后几双婴儿袜子。我们的小宝宝那小小的娇嫩的脚趾头,现在终于安全了。我们可以上床睡个安稳觉了。

  随着怀孕周期的不断增长,马利的训练也不断进步着。我每天都同他一起出外散步。现在,我可以在家里款待朋友们了,并且叫喊道:“快请进!”然后,看着马利待在地板上,所有的四肢都摊开着。我发布“来”的命令,他便会听从(除非有什么事物牢牢地吸引了他的眼球,比如另外的一只狗、猫、松鼠、蝴蝶、邮差或者飘动的黑麦草);他保持着坐着的姿势(除非他强烈地渴望站立);他老实地紧随在我的左右(除非有什么事物极具有诱惑力,值得他付出脖子被勒紧的代价,如看狗儿、猫咪、松鼠等等)。他在不断地进步着,但这并不是说他已经成长为了一只镇静的、表现良好的、行为正常的狗了。如果我高高地站在他的面前,大声而严厉地发布着命令,那么他就会乖乖地服从,有时候甚至会急切地听从我的指示。但是,他的“默认状态”仍然保持为外在的不可矫正性。

  他对芒果有着贪得无厌的欲望。在后院有成打的芒果会从树上落下来,每一个都重达大约一磅左右,而且滋味非常甜美。马利会在草地上大踏步地走着,他将一株成熟的芒果树作为了一个港口,而他的前爪则犹如一艘“抛锚”的船停泊在了树下,然后便如同做外科手术一般把芒果的外皮移除掉。他会将一大块果肉像一颗止咳糖一般地含在嘴里,当他最后将它们吐出来的时候,它们就仿佛刚刚在酸浴中被清洗了一番。有些日子里,他会在那儿一连待上好几个小时,疯狂地吞吃着一顿水果大餐。

  如果一个人吃下太多水果的话,那么他的身体构造就会发生一些变化,狗也是如此。不久之后,我们的后院便布满了许多堆松软的、颜色鲜艳的狗粪。这带来的一个好处便是,你将不得不合法地对偶尔踩在了一堆粪便上视而不见,在芒果成熟的季节,这一堆堆的粪便放射出了橙色的荧光,仿佛是锥形的交通路标。

  他还喜欢吃其他一些东西。而这些什物,也都通过他的食道,最后经肛门排泄出来。每一天早上,当我用铲子清理他的一堆堆粪便的时候,我便可以看到证据:这儿有一个塑料制成的玩具士兵,那儿有一个橡皮圈,这一堆粪便的最上面有一个被撕坏的苏打瓶盖子,另一堆粪便中有一个被啃坏的圆珠笔盖。“现在知道你的梳子去哪里了!”一天早上,我冲屋里的詹妮大声叫喊道。

  他还吃浴巾、海绵、用过的克里内克丝面巾纸。手纸是他尤为喜欢的对象,当它们最终从他的身体的另一端出来的时候,它们看上去就像是插在这些荧光闪闪的橙色小山堆上的小小的蓝色旗帜。

  并不是每一样东西都那么容易下咽的,马利会熟练地、定期地呕吐出无法下咽的物品的核心部分。我们会在隔壁的房间里听到他发出“喀喀喀喀”的巨大声响,待到我们冲进去的时候,会看到又有一件家庭用品躺在一堆消化了一半的芒果和狗食的糊状物中。马利考虑得十分周到,他从来不会在硬木的地板上甚至厨房的油地毡上呕吐,他总是把目标对准那张昂贵的波斯地毯。

  詹妮和我错误地认为,我们可以信任一只狗能够短时间地被单独留在房子里,而不会带来多大的问题。每当我们外出的时候,马利便会被锁在那座犹如“碉堡”一般的车库里面,这会让他感到极度的冗长和乏味,就像詹妮所说的那样:“如果当你回家的时候,他不能够在门口迎接你,那么养一只狗有什么意义呢?”当然我们也清楚地知道,如果有暴风雨来临的征兆,那么我们是不敢让他在毫无陪伴的情况下单独留在房子里的。即使他服用了狗用镇静剂,他也仍然能够证明自己是有能力并且精力充沛地挖出一条远至中国的逃生之道。即当天气晴朗的时候,我们也不得不每出去几分钟还必须把他锁在车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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